还未抬起头来,她先感觉到一道带着沉思的打量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在她的脸上略转了一转,那道低沉的声音才开口:“回来了?”
“是,”叶棘的头埋得低低的,“路上遇到些琐事,耽误了时间。”
“我今日回凤京城的途中,在永江和锦江两河交汇的入口,有个京畿道的公子设立了卡哨和渔网,过往船只一一查验。”
堂上出声之人三十有余,四十不到,生得高大威猛,面容英武冷峻,即使是卸下了盔甲,换上了常服,也隐隐能够嗅到他身上传出的生冷血腥之气。
“你若走的是水路,可曾遇到此事?”
叶棘的喉头若有若无地动了动,咽了咽口水,润滑自己干涩的喉咙,“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家主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掠过叶棘那细微的变化,“听说是牧相府的小公子。”
“回王爷,”叶棘立即撇开自己,“我今日未从那里经过,并不知道有此事。”
她早已经得到回讯,知道南平郡王崇开峻从南北上,会从永江和锦江两河交汇口附近经过。
叶棘本意也是走水路到三江岔口与崇开峻汇合,奈何昨日实在风急浪大,她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待得心惊肉颤,又不知往回撤的牧碧虚会在沿途什么地方候她。
于是等她一离开了牧碧虚的视线之后,便将一些不慎紧要的行李同船只一同抛却,自己走林间小路,绕了半个凤京城,走了大半日的光景才回来,否则也不会形容如此狼狈。
夜晚叶棘在山间跌跌撞撞地探路时,心中总会浮现出一个悲怆的念头——男人……真是人生之路上的绊脚石啊。
听崇开峻所言,牧碧虚要是当真守在出河口,看到了那艘无主的船,想必会以为她已经不慎落水罢?
她未言之于口,崇开峻已说出了她心中所想,“你只走了一段水路,要是那些守在卡哨处的人看到这艘被遗弃的船,会以为船上之人已经落水而死了吗?”
他在叶棘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无措,在还没有显出究竟时,她已经恢复了无谓的神情。
“近些水位暴涨,洪汛将至,官府都忙着疏散百姓,防止河道拥堵。每日来来往往的船只甚众,也无人会在意这种小事吧。”
崇开峻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吗?”
叶棘既是狠心的,也是任性的,她只是想着要避开牧碧虚,却并没有花上心思认真地去布一个局,让他相信自己当真已经死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狠心的孩子,男人却会为她这种不把自己当成一回事的作风而痴狂。她当真是翻脸无情,偏偏又叫人割舍不了。
戳破天的勾当,她能逃就逃,逃不了就随手一丢。
折腾了这一天一夜,叶棘也觉得身心疲惫,“王爷,若无其他的事情……”
崇开峻点了点头,“你先回房休息罢。”
等到叶棘前脚一走,后脚身边的总管从松见崇开峻神色凝重,“王爷,叶棘的事情怎么办?”
崇开峻望着叶棘离去的门扉,双手交握,转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已经被把玩得光滑油润的脂玉在烛光下反射着幽幽的辉光。
他并没有立刻解答总管的疑问,而是先问另一个人的行踪,“牧公子那边怎么样?”
从松:“牧公子带着凤京城中的武侯,还请了一堆擅长河泳的江边渔民,在两江交汇口昼夜不停地打捞。”
崇开峻轻轻一哂:“如此说来,便是二十斤以上的鱼,也要让他给捞起来了?”
“想来……”从松颔首,“大差不差。”
“小棘虽然聪慧,兴许自幼摸爬滚打了解些人性,但对于男人的心却了解得还不够透彻,”崇开峻悠悠叹了一口气,“她究竟还是年轻浮躁了些,对于男女纠葛涉足甚少,以为全天下男女之事合则合,不合则分。”
却不知道有的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爱欲如逆风执炬,即便是有烧手灼心之痛,也不肯放弃。
看牧小公子这幅情态,对她正是欢喜上头的时候,如何能够忍受她的突然离去。她以为只是单单只是弃了船,丢下几样随身行李,几件衣服钗裙就能糊弄得了他吗?
就是她想抽身而退,那人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轻易地放手。
到时候露了马脚,在牧公子天罗地网的搜捕下,她很快会出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