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姐姐……”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泪。
“误了吉时可不是小事。而且误它的人……”我只好顺着她的眼神望向了努尔哈赤,见后者会意朝这边走来,我又转回目光看对面的女孩,“是你,不是我。”
我没有再与阿巴亥说下去,上前几步拉着皇太极便转身要上马车。努尔哈赤在此时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对上他笑盈盈的眼神,并不想与他一起:“还有你,都不许……”
他却全当没听见,吩咐前面可以出发就一手一个抱着我和皇太极上了马车,也拦住了我没说口的话。
车厢里的孟古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见努尔哈赤也进门只是朝他伸出了手。努尔哈赤走过去牵住病中的妻子,搂她枕在了自己的膝上。皇太极自然是与我坐在了一边,他的眼里还有对我刚才反常举动的惊讶和关心,待坐定后,还是伸手过来拉住了我的。
马车开始前行,清脆的蹄声里,努尔哈赤漫不经心的提问轻得我好像听错了:“为什么格外在意她?”
我当然也不愿意孟古知道这些,只瞪他一眼。
他没追问,慢慢剥了桌上放着的新橙,掰了一半推给我,朝我笑道:“江西来的,最是降火。”
我看见努尔哈赤嘴角藏不住的揶揄,把橙瓣塞到了皇太极嘴里。
孟古敏感地察觉了努尔哈赤的好心情,她看看我,又抬头望向丈夫:“这是怎么了?”
努尔哈赤难掩笑意:“咱们家养着的小虎一直装成小猫样子,刚才又亮爪子又呲牙地露出了本来面目,哈哈哈哈,可不是太难得了,得多看看。”
“怎么,”长袖之下,我攥紧了皇太极的手指,“我这样撒泼,你很高兴?”
努尔哈赤满意地点了点头,而我对上孟古无声询问的眉目,朝她摇摇头,把视线望向了窗外。
橙皮被他扔在了火上,烤出满室的香。
窗外只有一片苍茫的白雪,却映得天地无比辽阔。
其实从刚才阿巴亥莫名其妙发难的三言两语起,我就意识到——如果我要顺从自己的心,贪慕他的男女之情,就是一直要在这样突如其来也匪夷所思的战战兢兢和无法忽视的多思和酸楚里,过一生。
像四百年前的女人们那样。
真奇怪。
那女孩明明那样小,小到我稍微想想她和努尔哈赤现在尚未达成却一定会在未来成立的夫妻关系都有一种带着浓重背德感的恶心,却已经开始思考并且利用“男人的宠爱”来给她的人生谋求好处了。
而且,明明不忠的是男人,却硬要塞给女人们一个“不能善妒”的担子逼迫她们挑起来,不许放。然后男人又去寻花问柳,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得到各种身不由己的女人。
“宠爱”,这个词怎么想怎么恶心,太恶心。这逻辑我当然不认同。
鼻尖一点点可怜的橙香被冷冽的雪味赶走,那依然是毫不留情的令人清醒。
我的视线转回车厢里,孟古已经笑着睡了,也许会有难得的好梦。努尔哈赤阖上了眼睛养着神,皇太极正乖巧地理顺孟古垂下来的皮草披风让它别沾了炭火尘烟,可自己又被呛到。我拍他的背,伸手抚平孟古膝边的褶皱。被子被烤得暖烘烘的。
上一次来赫图阿拉的时候,我记得那是一场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大雨,而今天却是万里无云的朗照。我第一次看清了赫图阿拉石头垒起的高大城墙,密密麻麻的规整垛口,两车宽的城门上,还筑着庄严的城楼。
“赫图阿拉城”写在楼下悬的匾上,是玫瑰花一样漂亮也长着刺的满语。
进了城便很快就到了孟古的小院。我和皇太极先下了车,在院子里回望过去,这是离努尔哈赤的寝处最近的一个。与济兰泰安顿好孟古,皇太极又跑去接衮代福晋带来的小济尔哈朗。
努尔哈赤留下确认好孟古的平安无虞,也要离开了。
我送他出门,他却在门口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