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可当今圣上又准许他进京,这……难道不怕吗?”
顾景渊微微一笑,“自然是有制衡之法。”
“倘若真是后者,我们不知他已经安排至哪一步,宫内外有多少他的人,这便是难事了。”
顾景渊赞同地看她一眼,“你说的不错,不过目前看来,他的安排还不到位,否则就不至于用如此拙劣手法引人耳目了。现在我倒有理由怀疑,当日那场大火也是他派人引的,目的也是为了引我们发现密室,进而找到火枪。”
“看来你早就发现了。”
顾景渊颔首,“正是,那间密室墙壁的粉漆明显是新近才刷的,不是他,又是何人?”
陆清鹊想起了他拿手指摸墙壁的场景,原来是为了看这个。
“那后续之事,三皇子打算作何处置?”
她抿了抿嘴,还是问出这一句话。
“我听某人说此事与她毫无干系,怎地现在又感兴趣了?”
顾景渊高大的身躯坐在侧位,偏头向她看过来,眉目疏朗,神采奕奕,面带戏谑。
“……人的想法随时都会改变,我现在想知道,不可吗?”
陆清鹊不忌惮,又反问回去。
“自然可以,不过你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于我可颇没面子,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家之人,岂能任人摆布?”
“三皇子言重了,我们不过是随意交谈而已,您若实在不愿讲说那便罢了。”
话虽这样说,陆清鹊心里可对他少不了腹诽,看起来谦谦君子高山流水君子做派,实则小人一个。
顾景渊幽幽的声音响起,“你又在腹诽我什么?”
“啊?”
陆清鹊猛地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他目光灼灼盯着她,挑了挑眉头,“叫我猜中了!”
陆清鹊:“我即便腹诽你又如何?你所为非君子,自己难道不知?”
“哦?我怎么不知我所为非君子?”
他假意想了想,“难道是我好心邀你坐马车?还是雪天抱你上车?还是给你揉脚踝?”
陆清鹊咬了咬牙,无语瞧着他,“你总是言语中奚落我,难道不是吗?”
“我们再正常不过的交谈,在你眼中竟成了奚落,清鹊,这到底是我小人,还是你小心眼?”
顾景渊拿手整理一下衣襟,慢条斯理道,“清鹊,这么多年,这一点你真是从未改变啊。”
他这一句话连着讽刺了她两回,不仅嘲笑她小心眼,还说她过去和现在一样小心眼。
“……三皇子说得对,我确是小心眼,我更做不到将身边人拱手让她人。您可满意?”
陆清鹊委屈极了,从前在乡下独自生活受到的苦楚她不觉得苦,一路考官经历千辛万苦受尽讥笑讽刺她不觉得苦,查探父母死亡真相所遇困难她也不觉得苦。
唯独,从前亲密无间,相爱之人,将她抛弃与她人定亲,她觉得苦极了。
可苦又如何?他不会在意她,她若是示弱,只会让他觉得她软弱可欺。
既已经官至户部郎中,自此之后,她便是封心锁爱,一心为官又如何?
陆清鹊眼眶酸涩,有滚烫的泪水盈满,快要落下,泪眼朦胧中她看到顾景渊目光闪动,神态惊愕,其间夹杂着丝丝愧意和心疼,各种难以名状的情愫交织,又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他垂头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凑近身来,举手想要为她擦拭。
陆清鹊一扭头,避过他的手,抬手用袖口胡乱擦了几下。
低头不看她,“三皇子见笑了,我只是有感而发,没能控制住。”
顾景渊深深望着她的姿态,手维持刚才拿手绢的动作,一时没说话。
有些事,并非一两句话能讲清楚的,他此时感受到深深的无奈和痛楚,若说对官场人和事,他游刃有余左右逢源,但对她……他既想保护她,又不得不远离她。
他本身便是万众瞩目,漩涡中心,不得不将她推离,越远她便越安全。
两人之间的凝滞和沉默就像黑夜中的猛兽,虽然静止不动,可却是在危险和崩溃边缘徘徊。
马车仍是缓慢前行,雪已很厚,车轱辘压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陆清鹊不再看他,也不想同他说话,他们之间已全然变了,不管说什么话,最后总会让两人黯然神伤。
“清鹊,明日早朝,你脚受伤出行不便,我替你告假,在家好生休养罢。”
静默一会儿,顾景渊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不必了,小伤而已,我能坚持。”
面对他,陆清鹊似有千言万语想问,却又有万般禁忌说不出口。
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身份地位,仿佛有无法跨过的鸿沟阻挡,他们永远不能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