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林诚惶诚恐,“下官恐会让三皇子失望,让圣上失望。”
顾景渊举杯,“陆大人不必担忧过多,凡事尽力而为,凡事问心无愧,我自然理解陆大人之艰难苦楚。”
陆世林自从年轻时就想要做个好官,做个清官,但真正到了官场才知这其中之艰难。鱼龙混杂、裙带勾结、官官相护、结党营私,这些是他迈入官场前从未想到过的,他在黑暗中独行,又恐被黑暗吞噬,一面亮着微弱的光,一面寻找方向,这几年他做官做得兢兢业业却又胆战心惊。
更遑论兄嫂因为自己被卷入纷争遭人杀害,个中苦楚无法诉说,每当看到侄女儿阿鹊,心里的痛苦难过便更多一分,是自己的缘故,让她失去双亲,这等难捱,或许只有他死去才能可了结罢。
这么多年的苦痛,面前这位年轻皇子全都知晓,他不曾言语透露过什么,可两次的谈话都曾告知自己不必忌惮,他相信他。
他可能会是不久后的储君,未来的帝王,被未来君王相信,此等荣光,还未曾落到他人身上。
陆世林心中暖流涌动,此时两人是知己朋友,又是同僚君臣,他这么多年的决心和忠心,似乎有处可托了。
陆世林眼睛里隐隐泛着泪光,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起身恭敬地为顾景渊斟满热茶,茶香漂荡,芬芳馥郁。
两人以茶代酒,一面谈论,一面一杯接一杯的喝。
陆清鹊从一开始便坐一旁静静听,未曾发表什么言论,见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雪。
便说道,“三皇子,天色很晚了,外面路不好走,您还是尽早走罢,免得路上耽搁。”
顾景渊放下茶杯,“哦?清鹊这是要赶我走?可我与陆大人把茶言欢,兴趣正浓,此时我若走了,陆大人岂不无人可诉衷肠了?”
陆清鹊皱眉看着眼前这人,外表看起来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内在其实是个伪君子,自己不想走,偏偏将责任推给自己和叔父。
陆世林道,“三皇子,既然来了,便多留一会儿。府上也有客房可住,今晚路不好走,不妨留宿一晚,明早我们也可一同上早朝。”
顾景渊:“陆大人敞亮,来我们继续聊。”
陆世林喊下人进来,吩咐他将后院客房收拾出来,换上崭新的被褥,点上灯火烧好热水等三皇子盥洗留宿。
安排好这一切后才又同顾景渊谈论起来。
陆清鹊呆在此处听他们谈论起旁的,实在太晚了,困极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劝道,“三皇子、叔父,今夜已太晚了,明日还要早起上早朝,我们早些歇下吧。”
陆世林瞧了眼烛火,不知不觉两人竟谈了这么久,烛火快要燃烧殆尽,烛泪流下,聚了一小堆,泛着盈盈光泽。
他连忙道,“三皇子,确实不早了,您请早些歇息罢,下人已经收拾好客房,与阿鹊房间毗邻,我让下人带您过去。”
顾景渊挥一挥手,“不必了,既然与清鹊房间相挨,那便同她一道去罢。”
陆世林:“……好。”
他叮嘱陆清鹊,“阿鹊,可要好好招待三皇子,不可无礼。”
陆清鹊:“叔父多虑了,我何时无礼过?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他的。”
*
月明星稀,寒气凛然,雪已经不下了,路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盈白光泽透过黑暗,但也让黑夜不那么暗了。
陆清鹊因为脚伤,被小荷搀扶着,与顾景渊并肩同行。
顾景渊:“你今晚看起来不开心,怎么,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
陆清鹊:“嗯,您知道便好。”
顾景渊:“……哼,某人真是不知礼,受了脚伤,我好心送她回来,却还要被嫌弃。”
陆清鹊抬头去看他,“你明知道我并非因为此事。”
黑夜中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但借着连廊处的灯火和雪地的映照,他黑亮深沉的眸子如今夜的星辰明月,熠熠生辉。
陆清鹊别开眼,“三皇子固然可以同叔父谈论公事,可你我之间的私事,就此了却,不可再提。”
她本想做官后离眼前这人越远越好,可照现在来看,她断做不到,既如此,那她便退一步,公事可谈,私事作罢,从此后,她与他只是户部郎中和三皇子之关系,再无从前乡下时清鹊与景渊的情意。
顾景渊却道,“哦?你我之间,可是何私事?”
他故意这样说,脸上还带着顽劣的笑意,当着小荷的面陆清鹊也不能直接说出口。
她笑着,故意道,“你欠我债,我自然是你的债主,这你无可推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