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父亲生前书作,陆清鹊坐着顾景渊府上的青幔大马车晃晃悠悠回了陆府。
一回到后院,便迫不及待地从书筒中拿出书作,细细看起来,一笔一划入木三分苍劲十足。
看着看着,不由得又湿了眼睛。
小荷悄声进了屋,见小姐正专注着,也不好打扰。只静静站立一旁,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
没有一会儿,陆清鹊收起卷筒,背对着小荷问,“怎么了?”
“小姐……”
小荷嗫嚅道,声音不自觉放轻。
“我……”
陆清鹊轻声叹了口气,转身去瞧她,“你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小姐,是我对不住您。可是,可是,请您务必相信我,小荷对您一片忠心,虽然……虽然我先是为三皇子效力,可他对您,确是真心的。他派我来,也并非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是为了保护您。他曾和我说过,朝中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不能随意而为,若是被有心人看出他对您上心,那是万万不可的。”
陆清鹊认真而专注地听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随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在小荷面前坐下,姿势端正而随意,手臂随意放在胸前,手指有一下无一下地轻点。
眸中带光,半晌才开口,“他对我怎样,我心里有数。只不过,你说对我忠心……你先效力的他,后来才认识的我,却说对我忠心,岂不是背叛了他?”
小荷慌忙跪下,“小姐,小姐,不是的。三皇子说过您和他是一条线上的,你们二人不能离心。所以,我心里一直觉得,忠心于三皇子和忠心于您都是一样的,而且,他吩咐我来守护您,我想,我应当是该对您忠心的。”
陆清鹊笑了一声,“一条线上的什么?一条线上的蚂蚱吗?”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去扶小荷。
“他以为他是谁?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就该听他的?”
小荷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来,小心道,“小姐,据我所知道的,三皇子他去过好几次清水村,他说是为了您的事……”
陆清鹊一挥衣袖,“不必再说了,我心中有数。”
“是。”
陆清鹊重又转过身来,眼睛盯住她,“小荷,切记。我与他之间的事莫要再对任何提起,我做的事,也莫与他讲说。自此之后,除去一些非必要的事情,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明白么?”
“小荷明白。”
“好,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以后也别再提起,你也有你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怪你。从此后,你我还同以前一样相处,莫要妄自菲薄。”
“是……多谢小姐。”
门被重新阖上。
陆清鹊长舒一口气,躺倒在床上。
回想起往日之事,已不可追思。而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
自入了官,公事私事日渐增多,她渐渐熟练,可内心始终无法松懈。父母之事像一块巨石笼罩在她心头,一日不解决,她一日不能放松。
*
几日前南方雍和王派人传来消息,因藩地有人扰乱,他不得不晚些日子才能到京。
而赈灾之事不可耽搁,顾景渊为此提出谏言,趁此机会他们可前往南方赈灾,待灾情被控制后,直接带人去往雍和王藩地明察。
此建议得到了陛下同意,便安排了礼部于今晚举办宴会,恭送赈灾部队前往南方,不日便要动身。
本来还有好多日子,这样一来,各项事务不得不尽快执行,加之户部最近的户籍通查也正要进行,各人都忙碌不停,脚不沾地,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是逃难的难民一般。
叔父从三皇子府上回来后,马不停蹄又赶去户部,说是今晚不回来了,等清鹊去宫中赴了宴后,再一同回府。
陆清鹊躺了一会儿,起身换上衣服,准备去宫中。
马车夫已备好了马车,寒风瑟瑟中马匹笔直站立等待,硕大的鼻孔中时不时喷出白色雾气。
天气愈加寒冷了,有厚实衣物蔽体有暖炉暖手,想起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因为灾情正处在水深火热中,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陆清鹊不免心酸。
她拢了拢袖口,幽幽叹了口气。
小荷听到她叹气声,又见她脸上挂着淡淡愁容,不知为何,便开口询问。
陆清鹊道,“如今还有数万难民未曾被安置,流离失所无处可居,衣食皆缺乏,甚至屡屡有伤人事件,想起这些事,心里便担忧。可自己能力不足,又无权势富贵,即便是帮,也帮不了什么。”
她以手托腮,目光淡然忧郁,掀开窗户挂帘向外瞧去,京城内外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此繁华之地,谁能想到还有多少处角落躲着无家可归的难民呢?
小荷安慰道,“小姐不必太担忧,圣上已下了命令,我们很快便动身去南方帮他们了。而且,您前几日将手中积蓄全拿了出来救济难民,不也是帮了他们吗?虽说银两不比那些大户多,可苍蝇在小也是肉,多少也是能帮点的。说起来,您这样一来,可有好久都没给我买吃食点心了!”
陆清鹊心情本还阴郁着,听小荷这么一说,恍然想起确实很久没买东西了,还没到开俸禄的日子,手里的银两都接济了难民,眼下就剩余几吊铜钱。幸好叔父叔母管吃管住,否则怕是会饿倒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