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过扇子,坐下来慢慢给谢灵犀扇风。
听这娘子阖了目,嗓音清冷:“接都接了,看看如何装病罢。”
“恐怕不成了,你昨日不还约了两三女郎泛舟,意外与另一舟相撞,闹得长安城人尽皆知。”
那股燥热确实在凉风中消了些。
但谢灵犀还是睁眼辩驳道:“你是在讥讽我?”
柳续:“我哪敢。”
分明便是这意思!
周遭堆满了诗文把戏,更前面的是冰镇吃食,谢灵犀仰躺在一方簪花小榻上,身下是松绿的上好竹席。
她撑起手肘,芙蕖衣裙垂着,露出两条莹白的小腿来,肌肌玉骨遥生光。起身时,单薄脊背倏地露出一对蝴蝶骨,在纱襦的包裹下如雪霁云蒸。
“我那小舟是好的,偏生对面船撞过来,让人措手不及。”
柳续不小心看了一眼面前娇软美人,索性闭了眼睛,“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些。”
谢灵犀彻底坐了起来,看着上方柳续如临大敌,失笑:“要是不说,怕是会一直记挂吧?”
“那只船的主人为王十七娘而来,同我无甚干系。”
她说着去碰柳续的脸,“你闭上眼睛作甚?”
因看不见,其他四感格外灵敏,柳续倏地嗅得一股幽兰的清香,睁开眼,便见谢灵犀的脸离他只有一拳之距,一双素来清冷的凤眼此时泛着笑意。
柳续酡红着脸,打落她的手,“你能不能好好穿衣!”
没有定情的男女,不光共处一室,还穿着露出这么大一片白嫩胸脯的衣裙,成何体统!
却见谢灵犀打量了自己通身华度,“怎么?不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
谢灵犀便是要他这句话,“那便成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便去当个多嘴的媒人看看荷池边的热闹罢。”
这时柳枝走进庭院,头也不抬地看谢灵犀写与他采买的册子,边走边说:“娘子,这蜜酿我跑了几条街也未曾——”
却见屋内一阵翻箱倒柜,谢灵犀将外衫迅速穿上,淡淡道:“怎么了?”
“未曾——买到。”
柳枝讷讷。
屋内柳续突然大笑起来,虚揽了谢灵犀的腰,“我和我娘子说话,莫来打扰。”
……
清荷生风。
谢灵犀带了两个丫鬟,由柳续搀着上了宝马雕花的马车。
这架马车是柳续用一月俸禄所买,处处称了谢灵犀的心意,连小台檀木都是她常用的卷草纹沉香木。
春桃初柳从莲花盒中寻得一把小梳为谢灵犀梳顺了发,见自家娘子一袭华裳,雪肤樱唇,竟是比宫花濯雪还要动人,不禁道:“姑娘可比春日时更鲜活了。”
谢灵犀稍躺着,腰间垫了那鼓鼓当当的药枕,丈量腰带间隙,“是么?”
“我好像胖了些。”
嘴快的初柳道:“姑娘如今这般模样那好呢,若如早先时候,则太瘦了些,让人心惊胆战的。”
此话一落,春桃在旁小声斥了声,“初柳,不可妄言。”
倒是谢灵犀轻拍了两人手背,笑盈盈:“行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说得说不得——初柳说好便好罢,不过……我真的胖了么?”
见两个婢女低头含笑,谢灵犀难得羞赧:“他做饭……真是太好吃了。”
旁人兴许不知,可在柳家,本就无甚家眷,柳大人濯手做羹食,自是常有的事。
江州吃食辛辣,谢灵犀鲜少吃到,竟然开了胃口,因而柳续日日将盘摆得花儿似的,甚是喜人。
春桃初柳揶揄地笑了几声。
马车里静下来,再闻一阵熙攘,已是到了宫门处。
谢灵犀下了马车,主仆几人由宫女引进去,旁见娘子郎君嬉戏,黑尾金鱼从莲叶西游到了莲叶东。
前方有一人唤道:“柳夫人!”
风起云裳,便站定了。
来人是崔家婶婶,今日穿了一袭紫色七重锦绫罗纱衣,下裳云纹由银线勾成,若隐若现,更显出一番华贵雅致来。
谢灵犀愣了片刻,意识到是在唤她,也快步迎上去,“婶婶今日也来了。”
崔四叔生的晚,便是娶的娘子也只比她与阿漪大了七八岁,早些年她与崔漪玩的竹制鸟兽、茶淫牌技,无一不是得了这位婶婶的真传。
崔四婶见了谢灵犀,亲昵地拉了手:“灵犀,此话当是我问你,今日怎的来了?”
谢灵犀笑:“我倒也不知今日让我来是何意。”
她指了指水榭中人,“他们在此相看着,偏生要我来凑这热闹不成?”
崔四婶也见了这些未婚男女,神神秘秘将谢灵犀拉至一旁,悄声附耳:“听闻今日是要给殿下们濯选娘子呢。”
谢灵犀:“那我当更庆幸了。”
“齐王殿下的正妃不该早定下了么?”
“傻孩子,”崔四婶轻敲了下她的脑袋,“不还有晋王与楚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