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日: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故日:盛世将倾,良将难存。
上官家族是京城的百年望族,其祖上出过三位丞相,数十名将军,而到了上官云景祖父这一辈却开始走下坡路。
起初是在朝为官的家族外戚们开始因为一些原因被贬官异乡,更有甚者惨遭流放。
接着是上官云景的大伯,即上官云景之父唯一的一位哥哥,朝堂里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和其他几位同样出自上官家族的将领都在一次征战中战死。
而其祖父也在不久后病逝。
之后,总是嚷着要振兴家族的上官云景的父亲也丧失了斗志。他没了入仕心,却不得不承袭祖荫继续在朝为官。做的自然不好,位于京官之尾,有时连早朝都可以不上。
世人都道,那次征战带走了上官家族最后的运势,他们也要破落了。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也要飞出上官家了。
可是,真的是那次征战吗?
在那之前,天子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挖空上官家族在朝堂上的势力。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做到那么不留余地。
上官云景出生时,大伯尚在世,他算是上官云景的启蒙老师。
上官云景这一辈里,尚且还在京城里生活的家族人士已经屈指可数了,而且,全是女孩子。
受其祖父和大伯的影响,上官云景自幼尚武,也立志做个大将军。
“爹爹,我也要像大伯一样,做个功盖天下、保国卫民的大将军,大英雄。”
那时年少不更事,一腔热血无处洒,便化作铮铮誓言,气壮山河,希冀万千。
祖父和大伯也对其寄予厚望。上官云景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五岁时便跟着大伯去了边塞,直到十五岁那年大伯战死,她被送回了京城。
这次回京,上官云景依旧每日坚持习武,不愿向众人承认她是女儿身,为此,还与父亲发生了争执。
“吾家世代帝王将,可不能因为我是女儿身的缘故就真的断了。”
“该你扛的你躲不了,不该你扛的你偏要逞什么英豪!上官家就算以后没落了,再没有了将军,也用不着你去上战场!胡闹,胡闹呀......”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想问爹,我该听谁的?是皇帝陛下的,还是您的?您觉得您比.......”
“啪——”。
上官夫人扇了她一巴掌,喝道:
“混账!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爹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呀?云景,你爹是为你好呀.......”
为我好?可我是在为上官家好呀。
爹就甘愿被人骂不似人臣吗?上官家就活该忍受落败的骂名吗?
当机会摆在她面前,她有机会改变这些时,她只想试试,只是试试。可连试试你们都反对,这算对我好吗?这是根本就不相信我吧,这根本就是从骨子里对女儿的轻视吧。
可她没有再反驳什么,只是再也不同父亲理论什么了。
白天去武场和一帮志趣相投的好友们一起训练,时常夜半归府。
上官云景与瑞公主的第一次正式相识,也是在这一年,瑞公主十岁,上官云景十五岁。
上官云景从小便着男装,进宫也不例外,除了极少数人知晓她是女儿身,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眼中,她已经是一位翩翩少年郎了。
她不是外男,而且年岁不大,是可以跟着母亲——本朝长公主,皇帝的亲姊,进出后宫的。
那日上官夫人依旧去找自己相熟的娘娘谈天,上官云景去宫中梅花园散步赏梅,深冬季节,腊梅次第绽放,满园红艳色,疑似春已来。
是瑞公主。小小的一个白雪团子。她披着白貂披肩,瘦小的身体被裹成了一个圆团。
她坐在梅园深处的池塘边上。那池水竟没有结冰。
这一处鲜有人至,而且离人群也远,小公主怎么会来此?又为何没有贴身侍奴看护?
上官云景感到惊异,但她看到了公主脸上的笑容,便没有急着走过去。
她站住了,因为不放心。
瑞公主脱了披肩,叠放整齐,放到了一边,双手撑着地面,滑进了池塘里,只发出了很轻的溅水声。
她不喊不叫,水太冰了吧,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嘴巴紧紧地闭着,眉头皱到了一起。
上官云景大惊,冲过去,把瑞公主救了上来。
小公主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恼怒地瞪着她。
“冷不......”
上官云景紧紧抓住她的手,终是说不出一句谴责的话。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救我?!”
公主打断她的话,哇哇大哭,吼道。
瑞公主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把哭声也埋了进去。
梅花被这哭声惊扰,飘落纷纷,似一场凄美的血雨。
上官云景抓起地上的披肩裹紧她,把她抱了起来。很轻,因为瘦小,甚至远没有普通十岁孩童的重量。
她抱着瑞公主回她的宫殿。
用脚踹开虚掩的院门,看到了一群偷闲玩闹的奴婢。
她大呵让他们去找太医。那些奴婢识得她,自是不敢怠慢,便纷纷四散开来,有的去喊太医,有的低着头走开了。
杨嬷嬷听到动静从殿内跑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针线,冲着院子里喊:
“你们可消停点吧......”。
她以为是那些偷闲的奴婢们,但看到上官云景抱着公主,也是一惊,忙上前问道:
“这是怎么了?殿下怎么了?”
她用手忙扒开披肩,碰到了公主的脸,冰凉的,但因为大哭而并不显苍白。
“她跳水了”。
她跳水了,不是她不小心掉水里了。
杨嬷嬷顿时眼里噙了泪,又连忙接过公主抱回寝宫里。上官云景跟到了寝宫门口,没有进去。
“可不能有事呀,不能有事呀........”
杨嬷嬷一边低喃,一边熟练地脱去公主的湿衣,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