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天菜咸了,我就使小性子不吃,非要等他柔声哄劝才勉强尝上一口。又比如我手受伤了,明明是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我也一定要举到他眼前,委屈巴巴地说“这里破了”。他总会立即捧起我的手轻轻吹气,关切地问疼不疼,这时我就会摇头说不疼啦。
真的疼吗?其实一点也不。或许划伤时都没察觉,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不小心碰到的,独自一人时甚至能继续干活,就算不小心又碰到伤口也无所谓。
但只要见到他,所有细微的疼痛都会被无限放大,不是真的疼,只是贪恋他心疼时温柔的模样。
就像刚学步的小孩,摔倒时本可以自己爬起来,可一旦看见父母紧张地跑来检查,就会突然放声大哭。不是摔得有多重,而是知道总有人会把自己捧在手心,用满满的疼爱治愈所有微不足道的“伤痛”。
我特别喜欢江亦把我当小孩宠的感觉,那时候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疼我才好,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清楚我缺乏安全感,知道我敏感爱胡思乱想,为此几乎不和别的女生来往。而我的所有任性,其实都源于他给足了我安全感。
江亦抱着亲我,我还委屈地撅着嘴,一听我说口渴,他立刻下床去倒水,我说想吃水果,他又赶紧拿来喂我。
连橘子都细心剥好,把白丝清理得干干净净才送到我嘴边,葡萄也都是剥了皮的。江亦的爱从来不是空话,是实实在在能感受到的温暖。
在他身边时,我变得特别依赖他,甚至觉得自己成了生活白痴。要知道以前我一个人时什么都会做,连马桶坏了都能自己修,可在他面前却成了连瓶盖都拧不开的人。
他知道我从小缺爱,就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好都给我。看见好看的东西想买给我,吃到好吃的就想带我去尝,遇到好玩的就马上分享给我。
他永远在赞美我、肯定我、支持我,在他眼里我永远是最好的。哪怕只是化了个简单的妆,他也会夸我好看。出门一定要牵着我的手,对我百依百顺,仿佛对我完全没有底线,我想怎样就怎样。
他总是念叨着,要是能变成挂件就好了,这样我上班时,他就能挂在我包上,时时刻刻黏着我。我嘴上笑他孩子气,心里却像浸了蜜糖似的发甜。
他向来不吝表达爱意,行动里裹着蜜语,言语中藏着温柔。我的爱也不比他少,却总爱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你要惹我生气了,我就不要你了”。
每到这时,江亦就会猛地把我箍进怀里,下巴抵着我发顶闷声说:“不准!”他听不得‘不要他’这三个字。
他说我这辈子都不能有这种想法,我若是生气了,他有的是耐心和法子哄我开心,戒指都戴了,求婚都成功了,我只能是他的人。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都很开心,我知道他爱我,很爱我,就像我很爱他一样,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和他分开。
流感结束后的那个春节,江亦想带我回家,因为“回家”我们发生了第一次争吵。
严格来说那算不上争吵,只是我情绪失控的单方面发泄。
他轻声劝我:“出来这么多年了,总该回去看看的,不管当初为什么离开家,现在回去看看也好。”他知道我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奶奶和舅舅,便顺着说:“至少回去看看他们也好。”
可他的话只让我觉得刺耳,他根本不明白那个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让我回去冒险。
“我陪你一起回去,不会有事的。”江仍不放弃。
“要回你自己回。”我别过脸,“你确实很久没回家过年了,今年你回去吧。”
他把我搂进怀里,目光温柔而坚定:“我想和你一起回家。这么多年了,你总该回去看看,也许……当年叔叔阿姨的做法是过分了些,但他们心里肯定还是在乎你的。这么多年不见,他们肯定也想你了,我们就回去看看,看完就回来……”
“我说了不去!”我猛地推开他。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回家这件事。那个家对我来说只有恐惧,我永远都不想再踏进一步。
我当初是怎么跑出去来的,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右大腿上狰狞的伤疤时刻提醒着我当时的绝望。
没人知道当我被他们重新抓住时,那种浸透骨髓的恐惧,更没人理解我第二次拼死逃出来时的窒息感。虽然我当时很幸运,但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运气呢?
逃出来后整整一个月,每晚都被相同的噩梦纠缠,他们挥舞着各种工具殴打我,疯狂踹我的门,把我绑在车上拖行,把我关在黑漆漆的仓房里鞭打。
每次惊醒时,心脏都像要炸开,被冷汗浸透的睡衣黏在身上,攥紧的拳头里也全是汗,我常常蜷缩在床上紧抱着枕头哭,有时甚至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醒来后仍死死盯着房门生怕他们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
这种刻骨铭心的恐惧没人能懂,就像我清楚地知道,他们扬言要把我抓回去打死时,绝不只是恐吓那么简单。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战栗与不安仍会瞬间席卷全身。旁人是理解不了的,也许在听到这些后,只会当作饭后谈资的悲惨故事叹息几声。
毕竟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总要回去的,不是吗?我陪着你,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江亦轻声说。
“我说了不去!”我猛地站起身,茶几上的果盘被撞翻在地。我的手在抖,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拿什么保证?如果再发生之前的事,他能保证安全把我带出来吗?我不信,我谁都不信,不信江亦,更不信他们。
这几年,“回家”这个词一直是我们之间的禁忌,平时偶尔提及,我还能装作没听见,但只要江亦认真劝我,我就控制不住怒火。
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江亦明明清楚我经历过什么,却还是执意要把我拽回去,拽回那个我拼了命才逃出来的牢笼。
他总是为我父母说好话,用那套陈腐的观念劝我:“父母再怎么样也是爱子女的”,他说我爸妈当年也是只是太偏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定很想我,盼着我回去看看。
他们不是偏激,是根本不爱我,像江亦这样在爱里长大的人永远不会懂的。
就像他们总说“父母是为你好”,却从不问这种好是不是我想要的,他们甚至懒得确认,这种“好”究竟是不是真的好,明明是残忍的束缚,却偏要贴上“为你好”的标签,然后把它强塞给我。
多年不见又如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就突然对我产生愧疚,有些厌恶是刻在骨子里的。
谁都有资格劝我,唯独江亦不行。他比谁都清楚我经历过什么。
他明明在无数个夜晚抱着我一遍遍说“对不起”,颤抖着抚摸我右腿上的疤痕,含着泪亲吻它,说他曾经没有保护好我,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现在却想让我回去曾经那个囚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