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冬意陪着梅素叙话,直到深夜,梅素说到高兴的地方就愉快的笑起来,斜靠在榻上捂着心口,干涸的杏眼盯着明亮的蜡烛,其中分明是淡漠至极的。
除了只言片语的长生容器的警告,杀了林夫人的场景,更多的事情,梅素怎么也想不起来。
水墨一般晕染开的云雾和山色流淌在梅素脑海中的所有角落,遮蔽了几乎所有可以窥见事情原貌的记忆。
等到长长的红烛烧得只剩下一小截,火光也明明灭灭的时候,梅素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我还是不想死。”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不死。”
梅素喉咙里哽住一般,发出几声嘶哑沉闷的声响,双手死死地相互掐着绞成一团,双眼紧闭着,两腿僵直。
三更时,梅素就没什么动静了。
冬意坐在梅素床边,听见烛火最后爆裂了几声,屋内陷入一片黑暗,随后便站起身来,叫来了沁雪。两人又点起灯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梅素的衣物和身体,再替她收拾一番。
过后,梅素就这么被摆放在厢房之中,等着天亮了入殓。
等到天明,冬意与沁雪出门到钦天监正殿,推门而入,找了几个道长帮忙备了一口薄棺,请了宫中负责这一部分的掌事姑姑来为梅素擦洗身体,其后才将梅素装殓好。
等到正午,冬意才向皇帝禀报了梅素的死讯。
“她死于云起的蛊毒,因而特来禀报圣上。”
“知道了,去吧。”
“是。”
冬意平静的回话,走进勤政殿外炽热的阳光中,遥遥的看见沁雪在宫道上抱着一把伞站着。
挨得近了,沁雪便将伞撑起来,将冬意罩在伞下的小片凉荫之中。
彼时,正是夏日,梅素下葬很快,冬意在和尚书府通了气之后将坟墓安置在城外一处竹林边。
沁雪受冬意之托到梅素坟前烧了些纸钱,又拿了些银钱赠给钦天监之中帮着装殓梅素的几位道长,还额外从宫中分出赏钱给了帮着下葬的掌事姑姑和几个小宫女。
日薄西山,沁雪才回到钦天监之中。
当天夜里,冬意等到了夹在烧饼里的一张纸条。
“方恪慎归京,现在太医院之中秘密养病。”
冬意心里一紧,方恪慎出京是为了什么?而且,谁敢伤老皇帝面前的红人呢?
冬意想到云起的残部,但是云起的残部为什么要去攻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太监呢?
莫非是方恪慎手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云起为之冒险?
恐怕,这件东西与方恪慎出京有什么关系。
冬意于是想起了京中的琴安斋。
眼下,或许那位神秘的青书姑娘有什么办法呢?
冬意修书一封,写道一半却又将信纸揉成一团,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上次,青书并没有答应帮忙。
而柳溪绝对信任这个人,想来,也是有法子可以得她助力的。
冬意于是幻化出两个自己和沁雪虚影安置在房中,带着沁雪来到琴安斋。
仍旧是富贵的面貌,橙红衣衫的青书坐在柜台前摇着扇子,和面前一个衣着鲜亮的少年讨价还价。、
“好姐姐,就帮帮我,就这一次,成吗?”
说着,少年将手臂撑在柜台上,祈求的看着青书。
青书扑哧一笑,却拿着扇子抵在少年肩膀上,逼的少年不得不直起身来说话。
“哪里是姐姐不帮着你?嗯?这琴安斋上上下下哪里不要钱的?不说姐姐的吃穿用度,就是手底下人也是要养家糊口的。”
青书将扇子略略一抬,收回自己手边。
“好了。七月十五,二十两金子。不要让姐姐难做。”
少年明显心有不甘,青书却已经看见了冬意和沁雪。
“来了?可叫我好等。”青书一面对冬意和沁雪说着话,一面又看也不看地将手拍拍少年的肩膀,“去吧。”
少年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临了还想说些什么,青书却是迅速用脚尖勾上了门,面上还带着三分笑意。
等到关门之后,青书将团扇一扔,拉着冬意两人到店门之后的小花厅坐下来。
“怎么?这是遇上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