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抚着她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束手无策的悲伤吞噬了所有是是非非,此刻她就是被拔了刺的铜刺兽,拼尽全力的缩进一方天地里,却再没什么地方比母亲的怀抱温暖。
天空黑紫色的夜幕与东边蓝白的亮光相互交织,整个天地间都被笼罩在清冷的蓝色里。
苏蓉换了方便行动的衣裳,在蓝紫色的清晨打开后院的门。
穿过狭窄的小巷,一辆马车已等候多时。
钟易川抬起斗笠的边缘,布衣蓑笠下美色难掩盖,秀白的容颜一看就不是田间劳作的农夫。
苏蓉鱼一般滑进马车里。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两人的马车驶出城门。
与此同时,灰墙红门的巍峨皇城城门下,皇后的鸾驾缓缓驶出皇城,往大理寺驶去。
苏卿手里拿着大理寺昨夜送来的供词,系审理举人张松与誊抄手严本康的内容。
二人将罪名一应揽下,再多半个人都牵扯不进来。
这可不是苏卿要的结果。
户部是兆国的钱袋子,严文令在这上面坐了十余年,苏卿不信他一点都没贪。
沈穆庭让她发现严本康助人舞弊,不就是指着这银子应急。
她眸光一闪,将供词丟在一边。
那日张子奕终究变成了一粒沙子,硌在她的脚底,取不出来,行一步棋走一步路都在脚心底磨人。
大理寺位于太极宫皇城最左侧,由承天门进入转入含光门街到顺义门,最里面一座便是。
马车停下,三层的木阶放置马车边缘,苏卿跳下马车。
大理寺一干人等早在门口恭迎,见苏卿下车便跪倒一片。
苏卿不屑那些虚礼,叫他们各自忙活,径直走上公堂上的桌前。
落座于正位高椅上,放眼望去,台下站着的一干人等迟疑着没有动作。
苏卿大咧咧的叉开腿,两手撑在膝盖上:“有话就说。”
公堂之上就如教室的讲台,放眼望去每个人的微动作与神情一览无遗。
他们脸上的尴尬与犹疑,还要震惊与诧异都看的一清二楚。
苏卿用脚尖想也知道他们在肚子里嘀咕些什么。
“娘娘……”紫色长袍的大理寺卿看她,又看那安置在案桌旁的太师椅“殿下请此安坐。”
苏卿冷笑:“本宫就坐这里,你在旁边坐着。”
“成何体统!”
“这是胡来。”
“哪有女人审案的!”
大理寺少卿、大理丞、大理司直与大理评事等一干紫红绿的袍子们交头接耳,低声埋怨。
苏卿的手边就放着传说中的惊堂木,拿起不轻不重的一拍。
惊堂木以质地坚硬纹理细腻的檀木所制,落下声音响亮,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发出动静的方向。
苏卿今日特意穿着黄罗织就的鞠衣,有蔽膝垂地,腰束革带,头上戴着十二花树礼服冠,赤金造就的上百躲细小的花簇拢成弧形,有两条金制两博鬓落在耳边。形似男儿的幞头。
苏卿这幅身体今年虽才十六不到的年纪,但已有近一米七的身高,加上一身华服与头冠,坐于公堂之上,看着比寻常男子更高大些。
惊堂木一敲,不怒自威:“皇帝令本宫调查此案,你们还不速速落座审案,是要违抗皇令吗?”
台下赫然,一片寂静。
苏卿:“还不将人犯带上来!”
命令一下,无人敢出头,随着铁链拖沓的哗啦声,怵立在堂上的人不得四散到周边,坐的坐,站的站。
苏蓉同驭马的钟易川一起坐在车板上,周遭的景物向后退去,前路弯曲绵长。
随着马车的颠簸,她的肩膀总会撞上钟易川的胳膊。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邙山。
还是那个向上绵延的石阶,苏蓉从车板上跳下来。
跟在钟易川身后。
他早除了头上的斗笠,清秀的脸与身上打着布丁的麻布衣服格格不入。
钟易川拿出金牌示人。
守在山下的卫军拿来看了一眼,双手交还给他,闪身退到一边。
台阶有五层,每层为九级,取九五至尊之意。
山门之中迎来一个着浅绯色官服的内侍,钟易川依旧将金牌给他看了。
“两位是?”他腰弯得更深。
苏蓉:“阖裕长公主生前住在什么地方?带我去。”
内侍还是站在门前没挪动,赔着笑脸:“殿下不见人,姑娘若有什么话叫奴婢带去给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