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性质,林娅的假期在过完年之后才开始。放假第一天睡到自然醒,林娅睁开眼时,强烈的阳光正隐约透进室内,白色光点几乎要撑开厚重的窗帘挤进房间。
起床洗漱前,林娅把工作手机丢进床头柜,发誓绝不在假期内接收任何工作电话。今天她要宅在家看电影刷手机看书发呆晒太阳,狂吃外卖和垃圾食品!
推开房门,潮凉的风迎面扑来,令人精神一振。天气十分晴朗,海风轻柔,浪声阵阵,远处传来海鸥的鸣叫…?
她伸懒腰的胳膊僵在半空,满脸空白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海洋。
真的很近,五步之外就是栏杆,栏杆下是一层宽阔的甲板,浪花拍打船舷溅起晶莹的水花,潮湿凉意轻盈地扑在她脸上。
外面阳光倾洒,万里无云,湛蓝的海水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尽头天海相接。海鸟掠过头顶,在她眼前落下洁白的羽毛,又被一阵轻快调皮的风卷起,打着旋飞走了。
如果她有一架无人拍摄机,这时镜头应该从她蓬乱的头发开始侧移拉远,再往外拉开一个升空的大全景和远景,就像浪漫爱情电影里游轮出海的蜜月桥段,也像旅游宣传片里游客体验项目的演示——但唯独不该像城市居民楼六楼室内主卧外的场景。
林娅扭头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欻地拉开窗帘。周围的居民楼,200米外的学校操场、500米外的消防局一如往常矗立原地。但脚下轻微的摇晃感分明告诉她自己在某艘船上。
她用力掰了掰窗户缝,纹丝不动。拍起来像是在拍柔软的海绵,她这边的声音传不出去,外边的声音也传不进来,透明的玻璃窗已然变成了一副生动的电子画,将内外隔绝成不相交的两个世界。
林娅恍恍惚惚地走到卧室门边,默默盯着海面思考自己的小客厅去了哪里,眼前的景象是她累出毛病的精神幻觉,还是神奇的外星人昨夜路过时留下的某种空间科技的痕迹。
她甚至不太敢跨出房门,生怕一出去就被传送到世界上哪个犄角旮旯的海域。
正考虑要不要丢点什么东西出去试试看,面前突然闪现出一道黑影。林娅缓缓抬头,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酝酿起可怕的阴云。
林娅吓得魂飞魄散,她反应迅速地把门用力甩上,不忘狠狠拧两圈门锁。
房间门重重地合拢,又立刻从外面被重重的踹倒。木头碎裂的脆响把林娅吓得抱头闪开,缩到室内唯一的出口窗户边上。
窗户依旧是打不开的,林娅才想到要拿什么东西砸一砸,那位个子超高的plus版巨石强森就已经迈大步走到了她跟前。
林娅抄着自己的小板凳挡在身前,色内厉荏地怒斥:“你你你站住!”
对方在一米外站住了,激烈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脸上,林娅亲眼看见血丝蔓延上他的眼白,一条条鼓胀的青筋在他额角浮起,明显是脾气上头的模样,顿时心慌得不行。
这人的个子起码有两米多,块头又大,光站近一点就压迫力十足,长得就很不好惹。而且他看起来也很不高兴,不会一言不合给她一拳吧?
林娅瞥一眼男人赶上她大腿粗的手臂,脸色发青,心里直呼救命。
不管是谁,发现自己船上突然出现奇怪的房间陌生的人物肯定都会觉得很吓人,但她也很无辜啊!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你怎么在这里?”
林娅一愣,男人说的不是汉语,但作为曾经的老二次元,她大概能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
“…是小八嘎的船?”
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没发现对的方表情变化。
萨卡斯基的目光掠过女孩身后,看向窗外的景象。
规整的建筑,随处可见的美观绿化。不远处平整宽阔的操场上,小孩们或者成群结队地踢球,或者零零散散地玩闹。路边的行人神态闲适,面色安然。
没有什么格外出众华美的建筑,那边的景象平凡朴实,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世界的安宁。
视线回转,萨卡斯基深深地看着林娅。
是她吗?
他那时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只听红发说她留下了遗言。
她让大家不要担心,她说她可能会回去自己真正的家。
其他人都以为这是安慰的托词,萨卡斯基一开始也是。后来时间长了,他日复一日地把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反复回想、咀嚼,又觉得这句话不是白说来安慰人的。
莉莉是个温柔却不软弱的人,她从不把意志托付于虚弱的假象和无望祈祷,她也从不承诺不存在的结果。
萨卡斯基想,也许她说的是真的。
也许是他太不甘心。
也许是他的意志终于还是像最初担心的那样变得薄弱。
但萨卡斯基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他曾经尝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找退隐在颠倒山的海贼王船医库洛卡斯,闯进艾格赫德找贝加庞克,压上所有的火力逼出杰尔马66的国王文斯莫克……
可是没有人能让一具破碎的身体起死回生。
最后泽法老师做主,莉娅长眠在了自己的小岛上,随着海浪四处漂流。
他也不知道,这是否会是她满意的归宿和自由。
但也许她真的已经回到了不知道在哪里的家乡,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
林娅和肌肉男面对面杵了半天,也没见对方作出什么危险举动,她抱住自己的小板凳,吭吭哧哧地冒出几句半生不熟的八嘎语:“扣你几哇,瓦达西瓦林娅…”
萨卡斯基看着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在那年寒冷的二月离开,又在今年回暖的二月归来。
*
大过年的(虽然年已经快过去了),林娅还是想好好放松一下。虽然开年的奇遇有点惊悚,不过既然对方已经答应她会用内部通讯联络大使馆和中国海警,那她暂时也不用那么着急,就当出国度假了。
当然,希望今年不要再遇见什么离奇事件了,她不过是一条咸鱼,只喜欢平静地生活。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填饱她十几个小时没进食的胃袋。
“那个,你们船上有没有…呃…oishi的东西,哇达西…那个…哈啦哒…肚子大大滴饿…”
林娅绞尽脑汁憋出几句八嘎话,希望对方给点吃的,等有人来接她了她再想办法联网付钱。
就是她好久不追番,很多词一时想不起来怎么说。结结巴巴讲完了又想,等下人家别以为她挑嘴,吃饭还得好吃的才愿意吃吧?
好在对方明显理解了她的意思,男人静静地看她比划完,转身示意她跟上。
林娅披了件外套,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踏出房门,踩上这艘看起来挺大的船。
倒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意外,就是总有穿着制服的船员对她露出吃惊的表情。
林娅只好尴尬地回以微笑,心说我知道你们很惊讶,但你们先别惊讶,我更惊讶一点呢。
七拐八拐,男人带着她拐进厨房,亲自拿了饭菜给她吃。林娅饿得很,克制地塞了好几口,才吃出来莫名的熟悉感。
番茄炒蛋,红烧茄子,炖排骨,都是中国的菜式,关键是做法还挺家常,和她自己的做法就很像。一艘日本船上的餐食,全是正宗中式家常菜,怎么想都不对。
都说小日本是世界上最了解中国的国家,一直以来馋神州大地馋得流口水,于是贼心不死,下了大力气研究探查中国——那也不至于连家常菜也研究得这么精通吧?
林娅觉得自己窥破了什么秘密,筷子都不太敢动了。她看看桌上的菜,又把厨房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两口大炒锅和若干方片型的厚重菜刀。忍不住开口问:“你们船上,是有中国厨师吗?”
萨卡斯基一直坐在对面静静看着她,将她异常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发着颤,他沉声反问:“这些菜合胃口吗?”
林娅:“当然,这都是…”
话说到一半,她表情古怪地停住:“你能听懂我的话了?”
“不对,我也能听懂你的话了!”
她手上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
林娅的厨艺一般,那点三脚猫功夫一小半是跟妈妈学的,一多半是她出来工作以后为了省事熟能生巧糊弄出来的,做出来的饭菜很看运气;运气好了味道也就一般好吃,运气不好就可能咸了淡了焦了湿了,不说吃出大毛病来,勉强能果腹。
男人端给她的菜,几乎就是她自己做菜运气好的升级版,这就有点吓人了。
她的疑惑太明显,萨卡斯基拿来一本手写的简易菜谱给她,翻开来看,林娅发现虽然文字像是中日英和其他不知道什么语种混合成的,但里面一些书写习惯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林娅整张脸都麻了。
一觉醒来,发生的事情全都没法用科学逻辑解释,林娅慌得很。
难道她其实是来到了——平行世界?
等一下,海警大使馆都是这男的糊弄她的吧?那这里的她是什么情况?她还能回去吗?
萨卡斯基把筷子捡起来,塞进她手里:“不要担心,你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
他有这种直觉,仿佛自然而然就知道,她只会短暂在此地停留一下。
男人手掌炽热的温度给林娅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与他对视,仿佛被他轻易看穿了不安与惶恐,不知怎么反而心情平静了下来。
林娅搓搓脸,坐下继续安静地吃饭。
外头传来少年中气十足的喊叫声:“萨卡斯基!萨——卡——斯——基——!我来给你送好东西啦!”
男人扭头,似有踌躇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了:“你在这里不要乱走。”
林娅嚼着米饭皱眉:萨卡斯基?是这位好汉的名字吗?总感觉很耳熟。
*
萨卡斯基开了一夜的线上会议,就与革命军合作攻下世界政府新据点的战术进行最后的调整。马林梵多和巴尔迪哥的理念并不完全一致,但几次求同存异后的结盟行动结果都很好,萨卡斯基于是也就默认了彼此都可以保留一些坚持。
他知道蒙奇·D·多拉格主张的某些原则条例背后,其实是另一个人的意志。
她离开的时日渐久,很多事都在改变,很多记忆都会淡去。但如果有人和他一样,坚持留下一些她的痕迹,萨卡斯基觉得也不错。
海军与世界政府的决裂还是灾难性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对抗玛丽乔亚的同时,海军依旧要紧盯不安分的大海贼。革命军在海上治安方面提供了不少帮助,因为双方合作紧密的原因,海军在民众里的口碑因此提升不少。但这份优势带来的平静很快就被百无禁忌的政府和贵族们打破——
四皇之一,大海贼BIGMOM已经旗帜鲜明地为政府占据了海军的两个军工厂。
以海军和世界政府为主的两方战争阵营就此僵持,谁也不敢再进一步,率先撕开这场世界大战的帷幕。
萨卡斯基在副官的多次提醒下把工作暂时收尾,回房休息前去吃了顿饭。
“您已经三天没有睡过觉了,哪怕是为了接下来的重要行动,也该注意注意休息才是。”小副官忍不住嘟囔:“您以前不会这么不珍重自己的身体的,哪怕是在刚升任大将的时候,再忙碌也有定时三餐和休息的时间,自从……”
小副官说到一半,自己住了嘴,转移话题:“泽法大将昨晚联络,说两岛的货船要经过这个航线,刚好送点东西过来。”
萨卡斯基冷淡地说:“你安排好,不用叫我。”
小副官犹豫了一下,安静退走。
萨卡斯基知道他想说什么。这趟货船是莉莉蔷薇号,一般由力利负责。
力利今年十六岁了,却没有如泽法所愿加入海军,而是跟着两岛的货船到处跑。萨卡斯基也问过他要不要到自己的部队里来,被直白地拒绝了。
十六岁的力利高大英俊,性格还是一如既往地豪气又乐观,不同的只有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强悍的实力和聪明的大脑,这让他能做的事更多,能去的地方也更远。
力利偶尔会跑去大伊万,或者去东海看看自己的小弟,也会顶着被萨卡斯基和泽法说教痛揍的风险,跑去找四皇白胡子海贼团、红发海贼团。大部分人都很喜欢他,伊万的皇宫对他永久开放,白胡子和红发都邀请过他上船,当然都被拒绝了。
他还喜欢隐姓埋名跑到不出名的小国,去村镇上,去城市里乱逛。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到底想做什么。
莉娅离开后,力利从未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过。除了两岛,他似乎没有固定的去处。
萨卡斯基了解这种感觉。他也已经不怎么回马林梵多了,最固定的住处就是自己军舰上的舱室。
只是他和力利也没什么话可说。他们之间最深的关联是莉娅,然而彼此都不再轻易谈到她。
而他怀着一种阴暗的情绪,不太愿意与力利经常见面。
萨卡斯基现在很忙,比当初只在马林梵多当大将的时候还要忙。当虚假的和平规则被揭穿,世界的主导权摇摆不定,争先的人必定要承担更多危机。
他不得不好好休息了,尽管身体的疲乏不足以令他入眠。
海风轻抚脸颊,一根海鸥的洁白羽毛掠过眼前,伴随着轻轻的抽气声。
萨卡斯基抬起头,他的舱室门口,衣衫单薄的女人黑发披散,半张柔和的侧脸熟悉得仿佛他梦的显现。
他久违地听见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
林娅握着相框和笔记本,觉得这不合理。
是,这是她的字迹,还有专门用中文写的加密部分,也是她习惯的遣词造句,时不时还混着两句“想回家”“萨卡斯基王八蛋”“天龙人什么脏东西速速退散”之类的内容,这也是她烦躁时的坏习惯,她开会常用的笔记本根本不能给人看,不然分分钟在这个行业里混不下去。
而这个世界里疑似“自己”的人,已经不幸英年早逝。
但是看看这张温柔淑女风格的大美人照片,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除了笔记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就是“她”呢?
“莉娅,我好想你哦(* ̄3 ̄)~”
自称是她弟弟的英俊少年抱着她的胳膊,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在她肩膀上来回蹭。笔记是弟弟君提供的,照片是萨卡斯基给的,他们仨在萨卡斯基的办公室里完成了男默女泪的认亲现场。
林娅尴尬地坐在原地:“我叫林娅。”
林娅:哇英俊奶狗,好刺激!
力利:“是莉娅哒!”
林娅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萨卡斯基坐在对面看着他们,突然开口:“力利,不要吓到她。”
力利不情不愿地松开林娅,嘟囔着说肚子饿。
萨卡斯基让人送饭来,力利却摇头:“力利想吃炸小丸子!(╯▽╰ )”
他理直气壮地说,目光却带着心虚悄悄瞥向林娅,俊秀的脸上浮现出合乎年龄的稚气。比起高出林娅快两个头的身高,这时候的力利才更像一个16岁少年。
林娅犹豫了一下,轻轻摸他乌黑的卷发:“我很久没做过炸丸子了,下午做一点试试看,可能不好吃哦。”
少年怔怔地,湛蓝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层烟雾,里面深藏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力利闷不做声地将头埋进女人胸前,把她抱得很紧。
林娅抚了抚他的后颈,下意识开口:“啊拉,我们力利怎么不开心啦…”
亲昵的语气自然而然从她嘴里流出来,林娅猛地闭上嘴,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涨红了脸。
她下意识看向桌对面的男人,萨卡斯基平静地与她对视,乌沉沉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力利在傍晚离开,他来给萨卡斯基送最新的粮种,还要去给别的大客户送货,已经耽搁了太久。
“力利现在是个厉害的男子汉啦ヽ( ̄▽ ̄)ノ!”
黑发蓝眸的少年叉腰站着,左手胳膊下夹着一大盒炸小肉丸,眼睛亮晶晶地对她说:“大家都喜欢力利,力利每天都在做喜欢的事!”
他露出开朗的笑容,一口整整齐齐的大白牙喜滋滋:“莉娅也放心过自己的生活吧(* ̄︶ ̄)!”
林娅就也笑着说:“好呀,力利真是让人放心的男子汉。”
夕阳洒落在海面,少年转过去的背影挺拔坚定,只是迅速抬袖子抹眼泪的小动作显得有些委屈和寂寞。
跟船的粮种交易负责人尤金拿着采购单出来,看见哭成荷包蛋眼睛的力利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两岛被世界政府包围了吗?”
力利抱着超大号的饭盒,坐在桅杆下,声音闷闷的:“我没有跟莉娅说再见。”
尤金沉默。
她也记得的,莉娅小姐的忌日正是今天。
力利自顾自的小声说:“我故意没有说的。”
没有告别,就会很快再见面。
小丸子炸得有点老了,焦焦脆脆。
莉娅在忙碌还要给他准备便当的时候,丸子就会炸得老。因为她会分心想工作的事情,就总是不太记得下锅的时间,怕炸不熟叫他吃坏肚子,所以宁愿炸久一点。
原来炸小丸子是这个味道啊。
他都快忘记了。
*
林娅:“你干什么?”
萨卡斯基把大衣搭在桌边凳子上,解开两粒扣子:“睡觉。”
林娅:“…这是我的床。”
萨卡斯基不动声色:“这本来是我的舱室。”
林娅皮笑肉不笑:“你对女孩子能不能有一点边界感和礼貌?”
萨卡斯基:“我刚淋浴过了。”
林娅:“不是这个问题吧!”
萨卡斯基:“我已经三天没睡觉,你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