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俢仁药铺再来污蔑百草堂的药贵,就让他们把仿制的丸药化在水里。次品会沉渣,我们的不会。”
“新药的方子,最后几味藏在配药房老地方。水路丢货的损失,可以从东街几家铺子的账上匀,不可拖欠工人的钱款……”
对拍门声置若罔闻,怀宁默默梳洗完毕,把徒弟当归叫到跟前,交代他诸多事情。
她的态度,让当归觉得稀奇。
“师娘当真要进宫?”当然问也是白问,最近玄甲军频繁来催,再推诿,恐怕会连累整个百草堂。
怀宁掀起长睫,“说过多少次,别叫我师娘。”
看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肯定是张况教的。
当年阿雉殿走水,怀宁被烟熏晕厥,再醒来,已经在一辆简朴的马车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张况。
不管他真名叫什么,他自称“张况”,是个木匠。那段时间恰好在修缮凤徽宫,得知阿雉殿里还有人,就冲进去了。
“为何直接把我救出宫,而不是留在宫里?”
张况笑眯眯的,“看夫人在宫里不开心,索性带出来。”
怀宁被这理由噎住,“你何时看见的?”
“以前。”他突然凑近她,像狐狸盯住猎物,“以前我见过夫人。说实话,当时惊鸿一瞥,就对夫人一见钟情。”
怀宁心跳漏了一拍,缩到角落里。
“夫人”二字从他这玩世不恭的人嘴里说出,竟古怪得很。
但张况猜得不错,在被祁迦引移居阿雉殿后,她的心已经死了。存留在大殿中,仍幻想着让祁迦引回心转意的那个人,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哪怕还有很多原因,她没有离开。也不代表重获自由时,并不高兴。
她也不是全信张况的话。
张况手指修长根骨分明,没有任何做苦工的痕迹,不可能是木匠。
想把一个大活人从宫里带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至于一见钟情……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这种轻易的许诺,比当初的祁迦引还不真诚。问起年纪,更是胡言乱语,说自己二十三四,和她一般大。
分明十八九岁,细皮嫩肉,是个还没长成的少年。
怀宁最后当他在开玩笑,也知道自己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不再过问了。
出宫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难熬。
她被火灾伤了心肺,病得非常严重,总是半醒半昏,被梦魇折磨。
她满腔的愤恨,恨祁迦引,恨郑氏,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看清楚,祁迦引轶丽皮囊下的虚情假意。
张况看不下去了,说沉溺于恨意中,不一定损人,肯定不利己。所以带她去找蔡神医,还让她拜蔡神医为义父。跟对方学药理,做生意。
但怀宁还是没放下,她很自责,若非自己识人不明,薛氏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于是她借神医的名义,卖滋补丸药、盘酒水铺面,积攒银子,声名,筹谋至今。
张况不能时常陪她。她离开了皇宫,他也得辞了木匠活计,四处做零工。有时出去三五日,有时十天半个月。
每次回来,都给她带礼物,顺便没谱地调侃:“女子抛头露面多有不便,不如我们拜堂,从此你就是我夫人,绝对没人敢欺负。”
“想的倒美。”怀宁嗔他。
他很狡猾,藏了那么多秘密,她不可能答应。
他不坦白,却也不气馁。蔡神医死后,就开始教唆周围人,唤他“师父”,唤怀宁“师娘”,屡骂不改。
世上没有不求回报的亲近,怀宁已经吃过教训了。不管他怎么闹,她不会当真的。
“好了,你去忙吧。”怀宁回忆了会往事,支走当归,“记得把前几日做的润喉糖备上,我路上吃。”
她如今已经落下病根,总是咳嗽,需要时常服药。
这润喉糖,还是张况根据神医药方改良制成的。
说她医术不精,玄甲军根本不信,只说宫里必须请到神医。退而求其次,请神医的亲传弟子也可以。
如果没猜错……是德嘉太后病了吧?作为自己的姑母,德嘉太后因丹阳王太老,决定促成她和祁迦引的婚事。总归要嫁给王储,嫁一个年轻好看的不可以吗?
原以为等祁迦引登基,怀宁做皇后,薛氏便可权摄庙堂内外,但自从郑氏上位后,太后便常在夜里黯然淌泪,向怀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