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会说,也不嫌言辞粗鄙。
“这是我的私事。”怀宁皱眉,坐到桌边,顺了下呼吸,“本也是你自己要回胤都,带上了我。我想念姑母,进宫怎么了?且不说我,你怎么进来的?”
一个平头百姓,说进宫就进宫,当皇城禁卫都是摆设?
怀宁捏着茶杯,手指还微微发抖。其实是担心的,怕张况着急找人闯入内廷,惹出什么乱子来。
张况不以为意,绕到怀宁跟前,反倒高兴地问,“夫人怕我有危险?”
怀宁不理他,他变戏法似的,把铜制浮雕银云手炉塞到她怀里,“不是说过,我有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区区皇城奈我何?就是看你走的急,润嗓子的糖拿了,暖手的小炉却忘了。这东西冬天捂在肚子里,对你身体好。”
他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怀宁眼角微湿,没有接,“说些人话吧。就送个手炉,怎么敢的?”
“好好好,不逗你了。”张况作揖讨好,“我不是溜进来的。听说东宫太后那边的豫章殿要修缮,顺便讨了份差事。”
还好有谱。怀宁松了口气。暖炉微微发热,却不烫,在这些细节上,张况总是很用心。
张况俊美的脸突然在她面前放大,拇指揩了揩她眼角:“怎么了,还担心哭了?”
“欸你!”怀宁被他逾矩的动作气着,转了个方向,“说了多少次,别叫夫人,别乱碰我。以后还娶不娶媳妇了?”
张况笑眯眯地,“当然娶了——就娶夫人你。早知道你会这么担心,我应该早点进宫,让夫人为我红眼角。”
他还得意上了,真是越来越放肆,得寸进尺。
第一次见她,他就这副态度。她起初不太习惯……现在也不太习惯。
“给宫里人办事,能这样轻慢吗?别胡闹了。”怀宁提点他,“对了,你在德嘉太后那边,听到什么消息没有?比如说她最近身体怎么样,出来走动吗?常去的哪里?”
怀宁本想托个眼缘好的宫婢送信,眼下又想,既然张况在那边,若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也省得托人留下话柄。
“你就关心你姑母,不多关心关心我了?”
他刚才还没高兴够呢。怀宁对他的关切太少了。
“太后自然好的,丹阳王妃带侄儿进宫陪着,长公主也总去探望。天气好的时候,她还喜欢到花园里走走。”
怀宁有了底,给张况斟了杯茶,由衷道:“多谢你给我带消息。”
张况没喝茶,折腰凑到她耳边,“你知道我不要谢谢,夫人,若你只是为了德嘉太后入宫,那最好了。别做出让我嫉妒的事。等我忙完,接你出宫。”
他竟然就这样宣誓主权,让她听从摆布?怀宁觑他,才见他虎牙磋磨,带着威胁。
“你多虑了。”怀宁推开他。祁迦引已经有新欢了,她不过个“面目模糊,也许确实忘记”的旧人。还是个被放弃过的旧人。
“但陛下却把你留在青梧院。”
张况居然知道这院子,毗邻祁迦引常去的闲清水榭。他不甘心地捏了捏怀宁的脸,被她打了手。
他什么意思?说这是祁迦引特意安排?等反应过来,张况已经走了,黑影淹没在夜风里。怀宁推开屋门,廊芜下灯笼摇曳,立着三五个宫婢。
就像他说的那样,有三头六臂七十二变化般,来去如风。怀宁看到只扑棱蛾子,甚至怀疑那就是张况变的。
……
她一时想不明白,索性回到院里,继续翻找野草。
在她的计划里,回宫本该先见德嘉太后,以神医的名义确认她是否安康,再一起对付郑皇后。偶尔出宫,还可以回薛家见见父兄,徐图复兴之计。不管怎样,都是自由的。
没想到,祁迦引先声夺人。
她也曾想过和祁迦引重逢的情景,以为自己会心潮澎湃,大悲大喜,但见到了,似乎也就这样。甚至知道他中毒,也不怎么在意。
唯一的烦扰是,“千夜鸩”并非奇毒,治起来却颇费功夫。
她不想在青梧院待太久。
治好了,快些离宫吧。
……
“姑娘,怎么又侍弄这些草了?”才过来,宫婢瑞雪就好奇问过一次。
怀宁浅笑道,“是草也是药,马齿苋,蒲公英……也都是野草。我想看看,能不能找些给陛下解毒的药。”
开些猛药,兴许能好得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