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胡思乱想着,宫婢突然来报说,豫章殿修缮的工匠里,没有叫张况的。太后稀奇道:“没有?可仔细问清楚了?”
“回太后,奴婢再三问了的。”
确实有很多细节,佐证张况不是个木匠。可他不止一次,言之凿凿跟怀宁这么说。
难道张况也骗她?他不清楚吗?她已经本能地极端地厌恶这种被人欺骗的感觉,以至于想到张况送她的暖炉,都恨不得当场扔掉。
“会不会是宫里的护卫?平头百姓,可不能随便出入宫廷。”太后分析道。
“不是。”怀宁否认道,“他不怎么出入宫廷。哪有执勤的护卫能隔三差五跑青州去的?而且他一点也不糙,模样漂亮得很……”
之所以用漂亮形容,大抵是因为张况有些女相,一双桃花眼跟狐狸一样,看狗都深情。即便他会用刀,怀宁依然觉得,他不像个武人。
心里太乱了,怀宁不想再打扰太后休息,附耳对太后说了些计划,便离开了东宫。
她想不去在意张况撒谎的事情,又无法不在意。和祁迦引近来的种种,也堆积在心里,回到青梧院,竟是愤懑不已,拿出张况送的暖炉扔到了院子里,狠狠踩了几脚。
等暖炉被踩得变形,她才稍有缓解,久久失神。
瑞雪将灯笼挂在房檐上,听得院外热闹起来,欢喜对怀宁道,“姑娘,你做什么呢?听说陛下今天要坐羊车到后宫临幸美人,会不会到咱们的院子来?”
“在姑娘进后宫前,陛下从来没这么做过呢,总是一个人待着。奴婢还听过很多关于陛下的流言,听说他经常……”
怀宁闭了闭眼,肺腑似乎长了荆棘,竟然有些疼起来。
“陛下不会来的。”她也不知道祁迦引在跟自己较什么劲,或许是因为她在跟他较劲。在他眼里,她从前对他的好都是因为有所求,是工于心计,如今还不愿意接受他些许怜悯,屡次触怒他。他当然不喜。
早上还晴朗着,傍晚便转了阴,这会又起了大风。怀宁站在风里,感觉自己好像该披件外衫了,想回去,却挪不动步子。
她是在憧憬什么吗?
可是等祁迦引的羊车和仪仗队真的经过青梧院,她又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
那么多条路,他为什么故意在她面前经过,想让她难堪,好向他服软认错?
……
院落外,祁迦引以手支颌,坐在羊车上假寐。坐上了,才觉得这破车颠簸,窄小,并不舒服。
李如海躬身跟在后头,看到怀宁在雨丝下飞扬的裙摆,笑道:“陛下,你说这羊会不会在蔡氏的青梧院停下?蔡氏当真和曾经薛夫人像极了,若陛下想尝尝旧人味道……”
“孤养你,是为了让你嚼舌根?”祁迦引掀起眼帘,“若羊车在青梧院停下,有多远,给孤滚多远!”
李如海登时跪地,唯唯诺诺地认错。
祁迦引指骨抵着眉心,眼底的戾气没散。但视线掠过青梧院的石榴树枝桠,似乎也看到了,怀宁一袭素青衣裙,在风中茕茕孑立的身影,和那双溢着泪的眼睛。
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喉头浮动,压下许多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