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迦引这么想着,坐在了小案边,胸闷似有舒缓。不过很快头就一阵接着一阵疼痛。
先帝也有头痛的毛病,头疼脑热的毛病容易遗传,祁迦引类父,也遗传了。
这种毫无预兆,毫无缘由的头痛,在醉酒吹风后愈演愈烈。
他用拇指摁着额骨,敲了敲,并不见好。李如海少不得给他倒茶,给他揉肩捶背,“想必很快神医就会过来看望陛下,想办法接近陛下,陛下且放宽心。”
“谁说孤想见她?”祁迦引瞪了他一眼,摁着跳疼的额筋,“若是她来,直接打发出去。”
李如海脖子紧缩,连忙讪笑,“奴婢知道,知道。”
怀宁倒是不清楚祁迦引那边在干什么。难得和父亲重逢,心情激动欢喜,早将他抛到脑后。
她絮絮叨叨地,和薛景行说了半日的家常。兄长薛谦璋还未归家,是以没有过来。
说着说着,怀宁咳嗽了两声。
薛景行不由皱眉:“久未见你,你身子骨已经这么差了。罢了,活着就好。有话以后慢慢说,我叫人给你备些热水,换身暖和的衣裳,早先歇息。”
于怀宁归家这件事,是值得进祠堂祭拜祖宗的大喜事,薛景行再怎么压抑,转身的时候也差点控制不住素舆,撞到旁边的假山。
怀宁忙上去扶着素舆,亲自把他推回院子。
“父亲,小心些!”
想到自己残废,又见怀宁清瘦,薛景行对祁迦引的怨气愈发地重。怀宁的身体一直算不上好,嫁给祁迦引后,明显更差。阿稚殿一场大火,更是抽掉了怀宁半条命。
“家里纵然不比从前阔绰,也不至于让你瘦成这副模样。明日我便差人给你炖些滋补药膳,总能把你养起来。”
怀宁心弦微动:“我如今是个大夫,父亲还担心我不能照顾好自己?咳咳。”
她又尴尬地捂着嘴。先前跟祁迦引的车驾走了一里多,走得气喘吁吁,还差点晕倒在祁迦引身上。后来虽然因为乘车有所恢复,但是也没有完全恢复。
薛景行哪里听得她胡诌,只命令她快些去。
不知不觉,已经是戌时左右,月色格外刺眼,刺进祁迦引所在的重梧院东厢房。这是薛景行给祁迦引安排的客房,但是想象中要过来的怀宁迟迟没来。
李如海送走薛景行,又不好意思问怀宁去哪了,回头看祁迦引,更是讪讪不敢开口。
祁迦引脸色差得很,也不知道是头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半倚在檀木案边,手肘下是一云纹团圆坐垫,手上一张热热的锦帕,熏得玉白的脸色微红。
过了会,祁迦引终于道:“李如海,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陛下还不歇着?”李如海头埋得很低。
祁迦引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门,扯了扯衣襟,皮笑肉不笑:“孤头痛欲裂,如何睡得着?”
李如海想了半日道:“要不奴婢请神医过来给陛下看看?”
“不必。”听得这句,祁迦引的头更痛,嘶了一声。指腹快促地敲打桌案。照理,怀宁应该跟着薛景行一并过来,对他嘘寒问暖才是。他的头疼,她要负全责。她不可能不知晓,也不可能不在意。
不过再等下去,夜色就更深了。
祁迦引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月色,眉头紧跟着蹙起,正要起身上榻,突然听到了细碎脚步声。他于是又坐下来,半闭着眼敲打桌案,懒散冷淡的模样。
“李如海,不是跟你说过,半夜不要随意进来,你耳朵聋了?”
怀宁一愣,脚步僵在半途。
原来祁迦引这时候已经不许人进屋了?她也是沐浴更衣后才想起来,薛府常备的香药都是熏陆广霍桂皮,和祁迦引的喜好相悖。她于是特意到香药房挑选了佛手百合沉香几味,过来给祁迦引换上。
父亲在中庭时在言辞上多有得罪,若是再在细节上多有惫懒,他生气怎么办?
就算怀宁自己再不喜欢,也不敢和祁迦引对呛,万一父亲触怒祁迦引,连太傅都做不成,她光复薛氏第一步就折了。
她不禁瞥了眼李如海,李如海表情丰富得跟演大戏一样,使劲对她朝屋里努嘴,见怀宁迷惑,他索性推了怀宁一把,“还发什么愣?陛下的话能信几分?!”
说怀宁机灵,有时候挺会的,关键节骨眼上真是不中用。李如海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老脸,心底又是美。管祁迦引现在想不想见怀宁,反正别让自己现在去跟前伺候就行。
怀宁突然被李如海推这么一下,差点摔了,向前擦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但是一转脸,自己就在祁迦引面前。
她不得不硬头皮跪下:“陛下。民女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来给陛下送养神香。”
祁迦引这才好似诧异地掀起眼皮,漆黑的眼仁目光戏谑:“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