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倾听而非亲历,余乐生只一怔,原来这就是要轻生念头的缘由。欲要出言安慰却有人先行一步。
“所以您就为这点事想不开。”沈云泽这句话更像冷嘲热讽,凉薄的眸子里透露着不屑。
余乐生皱眉,人家都这样了还装瞎看不清情况吗,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的掐了他手背一下,低声警告。
“少说话!”
沈云泽被掐了也没闪躲,不情不愿的看向他,委屈巴巴的闭上嘴。
余乐生当没看见他那多次故技重施的精湛表情戏,调转过视线对女生轻言道。
“抱歉……”
“没事的,我现在倒觉得你说得很对。既然你们愿意,我就给你们讲吧。”女生交叠双手抢白道,她紧了紧肩上的披帛,仰头望星星屈指可数的夜空,凄凄地说 。
“我们俩一共度过了七年的光阴,可还是说分手就分手了——他说要去国外发展,但我家里没那么多钱啊,爸妈还有一个弟弟和得了腿疾的爷爷要养,房贷也等着要还。大学几年我自己做兼职,努力混了点奖学金,积蓄也有点。我就想着考研,都选择考研了嘛,肯定考一个比现在好的学校不是?所以大三下攒劲力气早六点起,晚零点睡的复习备考,精力全用在看书上去了。但凡涉及要考的内容我都颠来倒去的巩固了好多遍,有些知识点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在某某书多少页。你们是高中生,也许能理解我的感受吧。每天一睁眼就是图书馆图书馆的跑,我是不讨厌学习啊,但天天这样雷打不动的学久了也觉得煎熬,疲累啊。你们知道嘛?后面几周我精神都是恍惚的,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有虚影了,就这样拿着,它凭空的又多了几双……”
女生向前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在空中虚虚浮着,佯做拿筷子的姿势。
余乐生极为认真的听她述说,见她用神采全无的眼神呆滞的看自己摆筷子夹菜的动作,陡然生出一股悲哀,一颗心被拧紧的难受。
好在有人及时抚慰,沈云泽用指腹轻柔的摩挲他手背,缓解了些许紧绷酸涩的心情。
“后来我给自己减轻压力休息了几天,睡得早了点……他,他,”她收回手垂在膝盖上,吞咽一下又继续道,“他当时每天和我打电话,也知道我累,所以常陪我说说话,带我出去玩还给我买好吃的,希望我不要成天扑在书本上那么累。但是我诚惶诚恐啊!我怕啊!学校放假我和他出去玩了两天就开始惧怕起来,担心别的竞争者在这几天加班加点的学,搞不好就弯道超车了怎么办?!这样的想法整天萦绕在我的脑畔里挥之不去,我觉得我真是疯了!!!明明那个压抑的昏暗的高三都过去了!但我的思想已经被驯化了!所以很搞笑啊!自作孽不可活,明明出来的目的是玩,却胆战惊心草木皆兵的比在那宽楼大厦里还折磨。我现在觉得自己也挺贱的,你知道贱吗?以前我是厌恶这个字的,觉得难听侮辱人,现在自己倒赶着往上面挨了。”
她冷笑一声,浑身气质兀然转变。听到这一段话,余乐生拧着眉头想要说什么,但又被她抢先往下说。
“我这个人挺要强的,对自己实力拿捏的也挺稳当。高考那年信心满满的报了平时成绩压根达不到的高校,运气相当好的录上了,甚至还不是最后一名,老师和同学都说我运气好,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就该是那个水平。大学四年绩点也是中上游水准,和同学关系倒也和睦,有个高中就谈起的男朋友,除了家里穷自身经济压力大点儿,其实一路走过来也挺顺的。我着手考研嘛,人虽然日日夜夜泡进字眼儿里憔悴的不行,但信心相当的足。自个儿觉得理论知识都掌握的很熟练了,加上平时在大学的综合表现还行,就报了比本校高一个级别的A大。你俩对A大应该很熟悉了,毕竟一中每年不少人考进去。初试就招那么几个人我也过了,但是复试不一样了,我答题很流畅,记得当时要离开时老师也微笑着频频点头,但结果如你们现在所见,我落榜了,名单上的最后一名的总成绩恰巧就在我前面,明明初始我们差很多的,差很多……”
女生绞着双手絮絮叨叨,挂着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吞吞吐吐半天也没往下说,像是永远卡在这一截讲不下去了。
余乐生眸子里装满浓浓的哀怜,但是将水递给她时表情化为冷酷,语气平淡。
“喝点水吗?”
“……谢谢。”因着他这体贴地打扰,她从噩梦般循环往复的回忆中逃离出来,强颜欢笑地接过水轻轻抿了一口,柔声道。
“几点了啊?你们还不回吗?”
余乐生下意识撞了撞身侧的沈云泽,探究的话还没出口他便从转动的眼珠里读出来想要表达的意思,回应说。
“明天周六,我们不急。”
“你们爸妈该担心了,回去吧,我也说不下去了,不想说了,也说不了了。后面的结果你们也知道,没考上还分手了。考研成绩最终出来的第二个星期,家里来了一通接话,居然不是来安慰我的……你们要不要猜猜他们说了什么?”
她苦笑着抬头问他们,见俩人都沉默不语,捂着脸又将头埋在大腿上去。
“他们让我去找工作!赶紧找工作赚点钱!让我别再往下念了,说家里等不起!!!让我赚钱成家……呜呜……呜呜呜呜呜……”咸泪控制不住的沿着走了一遍的沟壑流淌,直直的落在唇边,尝起来真是又苦又涩。
两个纯真的少年立于浓密的树冠下,路灯散发的灯光将两人的面颊照的煞白。冷咧的风吹来呲溜呲溜的划过青涩的面孔。
余乐生感觉到衣兜里的手蠢蠢欲动,没几秒沈云泽便主动的抽离开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走到女生面前,泰然在她身边坐下。
余乐生大概能猜到他要开始口头慰藉了,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