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年盛夏。
暮城与银城的大不相同,往往在于它的枝繁叶茂。树枝长长地舒展开来,带着翠绿的叶,结结实实遮挡住了烈阳。
他站在阳光下,举着手里开了罐的柠檬茶,整张脸皱成一团:“这个好酸!”
身旁人就扭过脸来哄他:“那不喝这个,去小卖部买奶茶好不好?”
那个时候的奶茶很简单,倒进粉末,开水一冲一泡,再加点珍珠就是一杯。
但这是他买的,所以温锦年很喜欢。
一转眼,手里装在塑料杯中的奶茶就变成了很大的一杯。面前人看不清容貌,而是将他手里的奶茶戳上吸管,低着声音道:“再不喝,它就要凉了。”
温锦年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那不是还有你吗。”
不是还有你吗。
他忽然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无厘头。可是再张开嘴,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这一次他看清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池淮穆。
对方的目光定定地停留在他的身上,面对温锦年躲避的目光置若罔闻。那双眼睛很亮,也很透,一眼望过来几乎直击心灵。
“是你。”他说着,却把问句改成了陈述句。
温锦年晕晕乎乎地想,自己和池淮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默契了?
明明……自己一直在躲他的目光。
“嗯,”温锦年承认,“是我。”
很奇怪,很奇怪。
他曾拟造过无数个他们的重逢,在街头,在咖啡厅,在图书馆,甚至是在颁奖台上——
但他没想到,自己所要寻找的那个人,就是一直待在身边陪伴他的朋友。
更没想到,自己没有了落泪的冲动。
眼眶干干的没有泪,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各种各样的情绪汇成洪水,将他的防线破得一干二净。
温锦年想,要是在KTV那一天,自己再多说一点,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再早一点明白?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吐出点什么。可是仅仅眨眼的时刻,面前的一切就忽然变得虚无,成为了支离破碎的碎片……
“咚咚——咚咚——”
温锦年艰难地睁开眼睛。
抢先映入眼帘的是飘起的薄帘,再是陌生的布景。他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昨晚他不是在自己家过的夜。
奇怪,另一个人去哪了?
“咚咚——咚咚——”
噢,刚刚在梦里,他还以为这是手机提示音。这会儿温锦年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敲房间的门。
温锦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转过头去,刚做好和对方妈妈打招呼的准备——
下一秒,就看到梦里的那人站在门旁,笑着等他将注意力转移过来。
与刚刚睡醒的温锦年不同,池淮穆已经换下了睡衣。他外搭了一件平常上学绝对不会穿的黑色长风衣,看着蛮正式,一副准备好了出门的模样。
温锦年看着新奇:“你要出门啊?”
“算是吧,不过不是自己出门……我妈先出去了,她说让我今天带你出去走走,”池淮穆笑了笑,“现在起床吧,温同学?”
出去走走——蛮好的邀请,温锦年自然不会拒绝。他随口应了声,坐起来,下意识往身上套毛衣。
然后静止了。
池淮穆的衣服实实在在比他大了一号,穿着又大又长很不合身。他看着底下露出来一大截的白衬衫沉默了会儿,抬头看了眼门口憋笑的人:“你出去。”
“帮我把门带上……”温锦年伤脑筋地摁了摁眉心,“我换衣服。”
池淮穆看着他自己和自己纠结了好一会,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还没等温锦年凶凶地抬头瞪他,他就立刻把门给关上了。
逗人是得有分寸的——这个池淮穆还是拎得清的。
不过也好在,温锦年还没那么记仇。因为等他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眼睛又是亮晶晶的了。
“去哪里?”他嘴里咬着刚热好的包子,一边换鞋一边问对方。
池淮穆摁灭了手机:“附近的那条商业街。”
朝夕路是银城很有名的一条街道。不为什么,就因为其游乐摊位和传统美食种类繁多,因此深受广大群众喜爱。早在来这里之前,温锦年就从当地亲戚的嘴里听说过这条街。
不过,真正被池淮穆领着踏入这里的时候,他还是确确实实被惊艳了一番。
或许这里并没有什么很独特的装饰,也没有什么很独特的景色——但在温锦年的眼里,拥挤的人群和那些欢笑声,比什么都吸引他。
“去年这里整改了,我记得好像还多了不少好玩的地方,”池淮穆与他并肩,一起在人流里寻觅落脚点,“想先去哪里?”
温锦年拿不定主意:“…哪里比较好玩?”
“要说我的话……那肯定得去鬼屋兜一圈了,但里面太黑了……”对方顺手扯了扯他毛线帽旁边的毛球,“你去不了。”
温锦年难得有些迷茫。他搓了搓冻得发疼的手指,最后道:“那我们随便走走好了。”
池淮穆点点头:“那也可以。”
顺着一条路走下去,果然还是孩子喜欢的东西比较多。随处可见的冰糖葫芦、糖画、面人和玩具手饰,温锦年看了一圈,眼里几乎要被这些甜过头的东西给填满。
不过……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池淮穆对这种东西也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