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楚子潇盯着手中的那块旧怀表,表的边缘已经被磨的褪色,他想起那一年他刚进黄埔,和他同宿舍的有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白布长衫,像极了学校里的教书先生。第一次见,他长袍翩翩,气质温和,眉眼带笑,他说他叫言温玉。
“言念君子,温润如玉。”楚子潇脑海中浮现这句话,只觉得这句话衬他正合适。
也许是他那温和的气质太突出,学校里总有人开他的玩笑,虽不带有多大的恶意,楚子潇却依旧看不过去,总是会出面维护,可他却总是笑着说不碍事。楚子潇一直以为这世界上没什么事会让言温玉动气,可那一日,言温玉罕见的发了脾气,那些人玩笑开过了头,竟是将言温玉宝贝的不得了的那块怀表藏了起来,看着言温玉失态的样子,楚子潇将那些人打了一顿,把表要了回来。
后来言温玉告诉楚子潇,那怀表是他父亲留给他的,而他的父亲死于1911年4月27日。在楚子潇的记忆中言温玉是温和的,从容的,却也是坚定的,他有着自己的信仰和坚持,他的眼里总是闪着光芒,冲破周遭的一切黑暗。
那个时候他们二人的关系极好,直到后来他们彻底分道扬镳,楚子潇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言温玉送出上海,走之前言温玉将那块怀表留给了他。
“人生难得一知己,江安,即使你我如今站在对立面,但我们的追求是一样的,等来日国家统一,海晏河清,便是我们再见之日。”
楚子潇将表收起来,自他们分别那日起,楚子潇便知道,那个诺言兑现不了,他们的未来只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不死不休,可若真到了紧要关头,楚子潇却依旧会护住他的性命,也算是护住了他们当初保家卫国的那份热忱。
楚子潇让人备车,恰好此时张勋诚外出回来,正要和他汇报有关陆离的消息,楚子潇便让他上车,边走边说。
“师座,我查过了,陆离自小父母双亡,八岁起就被家中抚养他的亲戚送到戏班,十三岁登台,二十岁,也就是七年前,他师父去世,他接手了锦成戏班,与革命党人士未曾有过任何接触。只是,陆离有个妹妹,叫陆双。”张勋诚将夹在文件夹中的照片和档案递给楚子潇。
楚子潇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穿着女高师的校服,留着干练的短发,笑的十分灿烂,她的样貌与陆离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一股英气,比起陆离的沉静倒是多了几分活泼开朗。
“她比陆离小了两岁,从小便跟着陆离颠沛流离,陆离被送进戏班后她就一直在戏班打杂,后来陆离登台能赚钱了,便开始送她去念书,她在女高时便常与北平各大高校的学生谈论时事,组织演讲和游行,于1926年正式加入革命党,由于文化水平较高,1927年她被派往莫斯科东方大学接受培训,两月前回国,目前在江浙地区地下党负责情报及人员转移工作。自她转入地下工作后,陆离便对外宣称他妹妹在留学的时候重病不治身亡,陆离妹妹在陆离红了之后极少露面,周遭也没什么人怀疑这件事,因此很少有人会去调查他妹妹,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层关系。”
楚子潇盯着手中的那份资料没有说话,许久,他将那份档案撕了,并吩咐张勋诚将所有调查的资料销毁,不许外传。
楚子潇的车停在陆离的家门口,陆离当时为了带徒弟方便,就花重金购置了个大宅子当作戏班的家,他刚下车,便被对面突然亮起的车灯晃到了眼,张勋诚立马挡在楚子潇身前,楚子潇却将他推开,示意他没事。
只见车门打开,刘启明从车里走了出来。
楚子潇盯着他,道:“你还是来了。”
刘启明脸上浮现出为无奈的笑容,回道:“日后若真东窗事发,我这个警察局局长还能替你做个证,说你接到情报当天就来搜查过。”
楚子潇摇了摇头,“你不应该来淌这趟浑水。要死,死我一个就够了。”
刘启明听得这话,忿然道:“怎么?就许你一个人逞英雄,你说他们是你的同窗战友,又何尝不是我的,若我不来,你是要将我置于何地,我岂不是成了无情无义的宵小之徒。”
“行枚,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子潇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刘启明打断,“行了,我知你不是,只是你真以为我不来,就能全身而退吗?江安,从我跟你来北平的那一日起,在其他人眼里,我们就是一党,你做或是我做,在外人眼里没差的,在那一位眼里更是如此,但是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个家族,这里边关系错综复杂,那一位总该多一份忌惮,不会那么快动手。”
楚子潇觉得刘启明说的有理,遂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 ,转头吩咐张勋诚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