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茗有些惊讶地看着陆离,他突然苦笑着瘫在地上,声音有些悲凉,“到头来,错的竟是我。”
陆离没再看他,站起身,冷声道:“既然话都说清楚了,那我们之间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是你的身契和你这两个月的月钱,你可以走了。”
蒋家茗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口,他跪在地上,给陆离磕了个头,起身拿起身契,转身离开了。
陆离看着蒋家茗没要的那些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蒋家茗拿着身契回了家,家里点着炭火,还算暖和,蒋家茗一眼就认出那碳是陆离常用的,烟小,不呛人。
这时一个女孩听见动静掀帘子走了出来,看到外屋的蒋家茗,惊喜道:“哥,你回来啦,快进屋,娘等了你半宿,我劝娘早点儿歇着,娘非不听,非说你今晚肯定回来,我还不信呢,没想到你真回来了。”
小妹将蒋家茗拽进里屋,蒋家茗他娘看见儿子回来,眼里也是蓄满泪水,她擦了擦泪,道:“你这个逆子,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说说,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啊。”
蒋家茗怕他娘气着,忙跪下,道:“娘,我知道错了,你别气了。”
“人家陆班主多好的人,你做出这种事情,人家还给我送银票,让我去看病,你说说你,这干的是什么事啊,让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啊。”
蒋家茗没想到陆离还给了他娘银票,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作何反应。
这一边,成双拎着热水进了陆离住的东屋,准备替陆离倒水洗漱,他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陆离,抱怨道:“要我说师父你也太好脾气了,那蒋家茗就是个坏心眼的白眼狼,就应该给他打一顿扔出去,师父你还巴巴的给他家送银票,他也配。”
陆离听了这话,脸上有了些笑意,道:“小崽子嘴巴是越发厉害了,以后少跟管家一块待着,成日学的嘴上没个忌讳。”
成双反而有些不服气,道:“我这是替师父你生气,你对那蒋家茗又不是不好,他倒好,吃里扒外,什么玩意啊,我呸呸呸。”
“行了行了,还没完了你,我问你,交代你给蒋家茗他娘送去的银票可送到了吗?”
成双撇着嘴,不情愿地道:“送到了,师父交代的都办好了,让说的话也都带到了。”
陆离摸了摸成双的头,笑道:“干的不错。”
成双将水壶放下,看向陆离,道:“不过师父,我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让我和蒋家茗他娘说不要太苛责他啊。”
陆离神秘地笑了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虽不打他,但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啊。”
成双被陆离的话整的一头雾水,他懵懂地看向陆离,陆离却没再多说,只让成双赶快回去睡觉。
陆离拿着毛巾擦了把脸,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这杀人总得诛心啊,都说软刀子剌人最疼,这几张银票和几句话,也足够蒋家茗愧疚一辈子了吧。
陈昭和周望海被捕了,楚子潇自然官复原职,但他此时头疼地坐在办公室,一点也没有该有的高兴样子。
虽说他的危机眼下是解了,但这危机不如不解,陈昭和周望海怎么处置不是问题,但他们背后的人才是真的棘手,楚子潇没有糊涂到现在就和两大军阀势力对上,南京想拿他当枪使,他还不想当那个出头鸟,他明白,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成了他人的眼中钉,而严少白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将人和鸦片全部送了过来,假惺惺地说什么他不贪恋权势,不就是想甩锅吗,楚子潇甚至在想要不偷偷把周望海和陈昭放了或者杀了也行,总之让他们不能说话就行,这样他们背后的人也不用担心泄露什么秘密,自己也不用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楚子潇烦躁的坐在办公室,心想着还不如不出来。
这时张勋诚敲门进来,说陈昭要见他。
楚子潇虽不喜欢陈昭这个人,但他知道陈昭这个时候见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他还是吩咐张勋诚将人带到军部的审讯室等他。
陈昭见楚子潇过来,便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你放我家人一马。”
楚子潇闻言便是笑了,道:“陈昭,你糊涂了吧,今时今日,你觉得你还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我知道,楚司令手眼通天,恐怕早在我刚到北平城的时候你就已经将我调查得干干净净了吧。”
楚子潇没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陈昭坐直身子,道:“可是我猜,你恐怕怎么查,都查不出我离开戏班之后到底去了哪,做了什么吧?不然你又何必自己给自己下套,又让严少白来接近我,你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大个局,不就是想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什么吗?”
“那我现在告诉你,但是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你得放我家人一马,尤其,尤其不能让姓冯的害他们。”
楚子潇皱了皱眉,他盯着陈昭,道:“你到底替他做了什么?”
陈昭冷笑着摇摇头,“报应,都是报应,我当年若是安分一点,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楚司令,前尘往事我想我师弟也都跟你讲过了吧,各中原因,你可以理解为我不甘屈居人下,负气出走。我也的确去投奔了军队,只不过,我没有上战场杀敌,我干的一直都是害人的勾当。”
“你应该知道我家在陕西关中那边,我们那的人面朝黄土,都从地里刨食,可种粮食,不过是有多少吃多少,一年到头下来,饿不死人就不错了,哪能有什么积蓄呢。后来我们那的人就都开始种鸦片,乡下人哪知道什么害人不害人的,就知道那东西来钱快,利润高,家家户户都不种粮了,土地全都种了鸦片。可那玩意种出来就是去害人的,损阴德啊,终究会遭报应的。土地金贵,种上鸦片之后就再也种不了别的了,粮食都是用卖鸦片的钱买的,这两年收成不好,又赶上大旱,一年多了,一滴雨都没下。”
陈昭脸上逐渐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喝了口水,继续道:“这两年家家户户都断了粮,家里没钱,土地又种不出粮食,到处都在打仗哪里都买不到粮食,冬天赶上下雪,走投无路啊,家家户户都在死人,有的村子甚至都要死绝了,我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家里人饿死啊,我就带着鸦片去了大帅府。”
楚子潇听到这儿,开口道:“你怎么那么确定,冯大帅会帮你呢?”
陈昭看着楚子潇,道:“因为他要打仗,打仗是需要钱的,钱是哪来的,你以为整个西北能交的出多少税,关中每天都在死人,哪来的钱交税,他的军队都是靠什么养活的。我于是替他倒卖鸦片,毕竟以他的身份,不能明目张胆的干这种勾当,只能找人替他出面,我无依无靠,还有家人可以拿捏,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审讯室一时沉默下来,楚子潇喝着热茶,脑中飞快思索着,他沉吟不语,许久,才道:“我不认为你讲这些,可以证明你的诚意。”
陈昭有些着急,忙道:“你楚师长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应该如何做,以你现在的处境,你已然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了,你若不借着这件事情发挥,到时候死的就是你。还不如利用这件事,打他个措手不及,他姓冯的兵败那日,就是你楚子潇崛起之时,到时候你还需要担心南京会牵制你吗,整个华北都尽归你楚子潇所有了。”
楚子潇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昭,半晌,他起身离开,并未多说什么。
“看好这个人,至于他的家人,你去派人保护着。”
楚子潇对张勋诚吩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