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敏最终同意留在嵩县,大部队开拔的时候,岳从兴在徐忠敏住的院子门前站了好久,最终叹了口气,离开了。
那日他就在门外,徐忠敏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字字泣血,如一把锋利的刀,刺穿了他的心脏,将那段血淋淋的、他从不敢想起的往事剖开,徐忠敏说的不错,贪功冒进,胡乱指挥,他的确德不配位。
岳从兴还记得,那一年,他刚当上团长,那个时候好多人在背地里笑话他,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他听的心头火起,可又不敢反驳,只是内心暗暗较着劲,希望赶快立个功,好让那些人都闭嘴。
打赵家庄那次,他是着急了,才中了敌人的圈套,他承认自己是有堵的成分,可万一攻过去了就能直抵姓吴的老巢,到时候论功行赏,他就是头功,还有谁会在背地里笑话他。所以他执意派了徐忠敏带着两个连队作为前锋进入赵家庄,徐忠敏当时不愿意去,可当时他态度强硬,徐忠敏是咬碎了牙带着那两个连的人进去了,结果很明显,他赌输了,那两个连送了命,他也被撤了职。这些年,赵家庄的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他在庙里供奉了无数香火,可他依旧做噩梦,那一百五十二个人压在徐忠敏心头,也压在了他岳从兴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路上岳从兴一直心不在焉,楚子潇在营帐里开会的时候他也一直沉默,最后楚子潇看不过去,将岳从兴叫了过去。
“我不管你回去之后是道歉也好,负荆请罪也罢,那都是你们的事,但现在这个时候,你要是点了链子,就是拖着更多的人去死,徐忠敏可没让你现在就去陪葬。”
岳从兴被楚子潇一番话说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最后,他点点头。
为了减少消耗,保存实力,楚子潇没有选择攻入宜阳县城,而是进入了下面的小村镇,从小路走,为此楚子潇特意重申了军纪,命令队伍保持纪律,禁止滋扰地方百姓,不许踩踏庄稼,毁坏民居。其实楚子潇的队伍的作风一向是众多队伍里出了名的优良,这样的问题只在最初的时候发生过,在楚子潇亲手处置了两个侵扰地方百姓的士兵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问题了。
这样庞大的队伍进入确实引来了不小的动静,为了防止惊动宜阳县城守备军,楚子潇加快了行军速度。一路上至于到了几支巡逻散兵的队伍,倒也没费多大力气,就连方程都感叹这一路确实顺利。
但楚子潇却并没有因此感到兴奋,因为他知道,冯子炀如今一定是把大部分兵力都调回了洛阳城,只怕前面有一场恶战要打。
洛阳城内,冯子炀正坐在办公室阖眼小憩,正是安静之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冯子炀皱了皱眉,醒了片刻的神,便叫人进来。
来人是冯子炀的副官。
“司令,派去的侦察兵回来了。”
冯子炀听到这儿来了精神,他直起身子,问道:“怎么样了。”
副官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神情,说道:“如司令所料,楚子潇他们没走伊川县,也没进攻宜阳县城,而是绕路从宜阳边境而来,只要他们到达边境,就能被我们打个措手不及。”
冯子炀点点头,冷哼了一声。
“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小屁孩,也就会这点花活儿了,当年我跟他老子楚聿霖共过事,他老子是个人物,有头脑会打仗,不怕死,若今天真是他来了,我还真要掂量掂量,这楚子潇嘛,虽然这些年在军中也有几分名头,但比起他老子还差得远,告诉底下人,留个活的,算我还了楚聿霖当年的人情吧。”
楚子潇带着部队,于半夜在宜阳和洛阳城边境对守备军发起进攻,消息传到洛阳城的时候已经是上午时分,那时候冯子炀刚洗漱完,正在吃早饭,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即冷静下来,紧锁着眉头。
“他疯了吗?部队疲于奔命,怎么能不休整就发起进攻?还是他早就已经到了?”
“不可能,”副官摇着头说道,“我们的侦察兵昨日回来的时候,他们不过刚进入宜阳境内一日左右,两日时间不足以让他们赶到洛阳边境进行休整。”
冯子炀锁着眉想了一会儿,然后展眉笑了,说道:“果然还是年轻啊,他只想着要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可他没想到后援和补给的问题,等他那点儿精力耗尽了,再想组织进攻怕是难了,那个时候等宜阳的守备军围上来,他也只有等死了,真实幼稚。”
冯子炀没把楚子潇当回事,只吩咐副官,让部队先以守为主,等楚子潇那边耗得差不多了,再打反攻就是了。
这一边,岳从兴咬着牙撤回后面的指挥部的营帐里,他一进门就随手从桌子上扯过纱布,用力的缠住胳膊。
一旁的方程见状,忙道:“先别急,还没止血呢。”
岳从兴一边摇头,一边用牙将纱布扯断,随后打了个死结。
“不碍事。”
见一旁的搪瓷杯装满水,他也没问是谁的,拿起来就喝了个精光。
“哎哟,你慢点。”
将岳从兴喝完,方程才问道:“前边怎么样了,师座呢?”
“还行,死的人不算多,对方攻势还没拉起来,咱们攻的急,战线往前推了不少。我没见到师座,他带着人往西边突围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完,岳从兴把枪拿起来,“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
“哎哎哎,你胳膊都伤成这样了,别上去了,换我吧。”
方程忙拽住岳从兴。
岳从兴微微一挣,挣开了,道:“行了啊,临阵换将,可不是个好兆头,你放心,我就是只剩一条胳膊,打这帮玩意也不是问题。”
说罢,没再等方程说什么,就匆匆跑了出去。
方程叹了口气,转头就对后边喊,“通讯兵呢?”
后边马上应了一声,跑进来一个年轻的士兵。
“怎么样,电话线接上了吗?”
“报告长官,还没有。”
方程一听就急了,忍不住骂了句娘。
“怎么还没接好,指挥部都和前线失联了,师座那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仗还怎么打,你们他娘的干什么吃的。”
被骂的通讯兵有些委屈,忍不住开口辩解。
“营长,我们也是没办法,咱们这壕沟挖的太匆忙,没挖电话线槽,刚开始打就给炸断了,这现在前边打得太激烈,派了两拨人都没能把电话线送过去。”
方程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他妈的,别给老子找借口。副营长呢?”
副营长听到营长喊他赶紧就跑了进来。
“营长,找我什么事。”
方程不由分说的,拽着他就去了后边通讯营帐,抱起一卷电话线分给他。
“这群孩子没经验,半天连个电话线都送不过去,你抱着这个,沿着壕沟给老岳送过去,我去西边找师座,要快,指挥部不能跟前边部队断连太久。”
副营长一听这话,点点头,抱着电话线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