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后续的事情就很好处理了,楚子潇耐心地等着南京那边派过来的军队接手之后,才启程返回北平。
路上刘启明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楚子潇摇摇头,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好,但显然南京那边是要有进一步的动作了,这一次派人直接接管洛阳城就是个预兆。其实按说,洛阳城是楚子潇带人攻下来的,委员长就算是要派人负责,怎么来得这么快呢,甚至几乎是楚子潇进入洛阳城的当晚,南京电报就传了过来。
楚子潇不由得失笑,委员长这是有多不信任他。
这一次,因为阎正元,南京的算盘没打响,楚子潇的地位不会动摇,反而因为拔除了冯子炀和阎正元而在华北的地位大增,因此委员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洛阳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估摸着下一步就是河北了,不知道会让谁来坐镇天津呢。
楚子潇看了看不远处的阎正元,眉头微微舒展。
不管是谁,他都要拦。他不能让自己彻底陷入被动。
回程路走得很慢,一行人走走停停,乘车率先赶回了北平城,留下刘启明和高静林带着部队慢慢往回赶。
楚子潇到北平城已经是深夜了,他让司机回去休息,自己倒是没急着回家,开着车拐了个弯儿,去了陆离那。
胡同太窄,车子开不进去,楚子潇就把车放在路边,一个人走着过去。因为是深夜,胡同里的人家都休息了,一点光亮都没有,黑漆漆的,楚子潇无奈点了支烟,借着火柴的那点光亮,勉强辨认着方向,好在陆离家并不太远。
因着陆离住在后院,所以楚子潇特意从后门所在的那条小路走,陆离这会儿大概早就歇着了,但楚子潇不知为何,就想过来看一看,大抵是因为那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他每一次上了战场回来之后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只觉得心里边难受,有些无所适从,不知是不是因为杀了太多人的缘故。
楚子潇有些意外,因为他透过窗子看到陆离那里还亮着灯,在漆黑的夜色中,那灯光格外刺眼。
楚子潇掐灭了手中的烟,朝着那束光走过去,他脚步匆匆,带着些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他靠近了,那一点暖黄色的灯光,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不安,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离得很近,他屏住呼吸,想要听清屋里的动静,听了半天,只听得陆离几声咳嗽。
楚子潇点起一支烟,抽完,他自觉没趣,用脚将地上的烟头捻灭,离开了。
楚子潇回来的时候没跟其他人打招呼,以至于他出现在军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把住在他办公室的严少白吓了一跳。
楚子潇看看堆在他沙发上的被褥,还有他那罐被人翻出来的珍藏大红袍。
严少白招呼他吃早饭,而他看着自己那罐已经没了一大半的大红袍只觉得心头在滴血。
严少白忍着笑,将油条递给他,楚子潇叹了口气,接过油条,用油纸包起来,手拿着吃,他端起面前的豆浆喝了一口,觉得没有味道,又加了两勺糖,才满意,一大早上起来他就过来了,此时一口热豆浆喝下去,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
严少白见他拿着糖罐加糖有些奇怪。
“你从前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楚子潇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敷衍道:“口味变了。”
严少白不由得撇了撇嘴,因为他想起那天早上在陆离那吃饭的时候,陆离也往豆浆里加了两勺白糖,不多不少,正好两勺。
两人吃完,严少白熟练的拿起那罐大红袍,在楚子潇想阻止却又不好意思阻止的注视下,沏了壶茶,等茶香飘出来的时候,楚子潇认命般的坐下,和严少白一起喝了杯茶。
茶喝完,人也到齐了。
几个人边喝茶,边把这些天的事聊了一遍,在楚子潇说委员长派人接管洛阳城的时候,大家都是一副早就猜到的神情,委员长小气,大家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我想着,天津城还是得想办法交到阎正元手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楚子潇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严少白只是沉默,而孙连平还有顾凌云却都是直言反对的。
“纵虎容易擒虎难,行枚差一点将命搭进去才将阎正元抓了过来,江安你现在说要放他回天津城,只怕后患无尽啊。”孙连平说道。
顾凌云也赞同地点点头。
楚子潇看向严少白,他想知道他的意见。
严少白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虽然对你的决定向来没什么异议,但我还是觉得这法子太冒险了,说实话,我们手上并没有阎正元太大的把柄,就算是把他攻打北平城的事捅到委员长那去,那行枚私自带兵回北平城也是问题,如今我们并无能真的拿捏住阎正元的东西,一味的拿女子做文章只怕是不行,只有把他放在北平城,看住他,我们才能安心,不然以阎正元的野心,他手上一旦有了权力,只怕不会甘心被我们驱使。”
眼见着三个人都不同意,楚子潇并没打算就此放弃。
“诸位的担心我理解,阎正元的野心的确是我们不能掌控的,但如果他的野心只能依靠我们来实现呢。”
此话一出,其他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楚子潇身上,楚子潇想起那日对弈时那两枚棋子,他要的是制衡的两枚棋子都捏在他手中。
“阎正元此战,已经是向所有人表明,他是与我们为伍的,那既如此,无论怎样在委员长眼里,他已经与我楚子潇脱不开关系,如果这个时候,我主动请求让阎正元继续主管北平,会怎么样呢?”
“委员长必然不会让你这么做。”孙连平说道。
楚子潇点点头。
“但委员长必须这么做。”
孙连平颇有些疑惑地看着楚子潇,似乎对他的话很不理解。
楚子潇解释道:“因为他需要制衡,但现如今他手底下有兵权的人,他一个都不信任,特别是在经历了我的事情之后,他只会疯狂的打压那些手里有兵权的人,与其再放上来一个不知会怎样的人,还不如继续用这个野心已经完全暴露的人,但委员长必是不会放任阎正元把着天津,他会像派正均过来一般,再派过来一个人,然后打压阎正元,到那个时候,阎正元就会明白,委员长不可靠,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继续与我们为伍。”
顾凌云听到这儿,不由得笑了,楚子潇这番话着实有意思,但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事情会按照楚子潇说的方向走,只是他没想到,楚子潇已经准备与南京分庭抗礼了。
严少白面色有些不好,听楚子潇的意思,他是准备和南京撕破脸了,而他作为当是委员长派过来的人,楚子潇如今能当着他的面说这番话,他也是有些惊讶。
但是他确实没有去告发楚子潇的想法。只能说,在北平城这些日子,经历的这些事情,他对于楚子潇如今的处境是明白几分的,楚子潇本来就是被当作棋子用的,但委员长算错的是,楚子潇是一枚有尊严的棋子。若是楚子潇不这样做,只是乖乖的当一枚棋子,那连严少白都能看到他往后几十年黯淡无光的人生,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落得那样的结局呢?谁又能相信呢?
严少白承认自己是一个从出生起就规矩得不得了的人,刘启明说他古板无趣,他竟是不生气,因为他觉得,刘启明说的对。在这样的世道,他不想行差踏错,只能安分守己,但若是已经走上了一条非死不可的路,那放手搏一搏也不是不可以。
楚子潇的目光看过来时,严少白冲他一笑。
这事几个人争执了一会儿,终于是被楚子潇的一番话说服,孙连平喝着茶,笑着叹了一句说自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