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混乱的神智捕捉到一声尖叫。
藏匿着的那个疗愈师不管不顾地奔出来,慌忙地用着石斛茎掩护,距离姜苍术几步远时展开根系,两人瞬间消失。
“你不要动,我给你、给你治疗…”这个年纪尚轻的女性疗愈师抖着手,按着姜苍术身体上七零八落的贯穿伤,又惊又慌:“没事…很快就会好…很快…”
冰凉的茎干挽着他的身体,姜苍术费尽力气,说:“…让谢钺他们过来,不要看那个男人的眼睛……”
上涌的鲜血堵住喉咙,姜苍术的眼睛睁得很大,却也只能将眼睛睁得很大。
疗愈师手忙脚乱地打开耳麦通讯,急忙呼叫着京以珠二人,可没等话说完,一把剑连着耳麦,将她的耳朵一并切开。
温热的鲜血充斥着手掌,流淌着脸颊、脖子,她压倒身体,紧紧地护住重伤的姜苍术,企图再次展开根系。
石斛茎树立起一块保护屏障,被剑刃砍得长一截短一截,然后再树立起,再被砍断…
她的反应比不上执行者,一边要保护,一边要治疗,还要找到一个落脚点,太难了……
而且,姜苍术的失血已经完全控制不住。
被植物覆盖住的空间里一片漆黑,姜苍术看着上方,石斛茎中的空隙,交接的边缘透着一点莹莹的绿色。
光芒刺进来,落在他的眼睛里。
疗愈师抖着声音跟他说不要怕。
姜苍术眨了下眼睛。他没有怕,他只是担心,担心共行的同伴,担心远在鲁城的家人…担心乔飞燕。
那个看着大大咧咧的人,有一颗脆弱敏感的心脏,嘴硬心软的人。
短促的几秒内,姜苍术突然想起他和乔飞燕在一起的那一晚。
那是怎样的?啊,对了,他很生气来着。
他见证着乔飞燕对封隐表白被拒,然后嚷嚷着要去喜欢法律科的付岩立。
一边气着乔飞燕的眼光,一边气着自己的下贱。
走出门时迎接着燥热的晚风,姜苍术心里犯堵,想着自己一定不要回头。
可实际上一步三回头,隐隐期盼着她的身影会出现。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乔飞燕,乔飞燕看着心比天大,还喜欢谈恋爱——虽然一次也没谈过。
可能是她的自来卷头发很好看。
可能是某次合作出任务时,她拿了一瓶冰汽水给自己。
也可能是她躺在病床上时,还对着他扮鬼脸,说不要担心。
姜苍术一直都在想,怎么会不担心呢。
她这么粗心大意。
可能是上天回应了他长期的担忧,天道酬勤,乔飞燕跑着过来拽着他的衣袖,用手打着他的胸膛和肩膀。
这个一直粗心大意的人,在那一分钟里显露出了她的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喜欢我很久了…”
姜苍术不说话。
她说:“从来没人这么喜欢我…”
大概是自己被表情或者眼神出卖,她又开始扬起胜利的旗帜,“我知道,我很聪明。”
没听见姜苍术的回答,她开始抱怨,说他是个木头,一直不说话。
她说,不说话的木头就要失去她。
短暂的沉默之后,姜苍术问她:“那、那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结果乔飞燕很惊诧地大声问:“你不想亲我吗!”
直至现在,姜苍术想起都会觉得好笑。
所以他扯了扯嘴角,疗愈师以为他疯了,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共生力无法使用了,剧痛好像被麻木,姜苍术没有感觉,但能得出一个结论来。
乔飞燕真的要失去他了。
不知是不是伤口的痛感牵连,心脏开始疼痛起来。他努力平复呼吸,忍受着剧痛,断断续续地跟疗愈师说话,很耐心的坚持,惊慌他的遗言不能说完整。
“等、他们来了…让他们别、别看…那个人的眼睛…他拥有、的生命体是人类,千万…注意安全。”
石斛茎条查漏补缺,姜苍术很可惜自己最后都不能看见一块完整的天空。
“……保护好你自己,我知道…我要、要死了…可以请你帮、帮我两件…事吗?”
血液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淌着,疗愈师急得一度头脑混乱:“你可以自己去做的!”
姜苍术继续说:“我的父母在,在鲁城,请告知一下…他们,我、很对不起他们…不能为他们养老…不要、不要为我伤心。”
疗愈师比他更清楚他的现状。
强忍着眼泪,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最后就是…”姜苍术看着茎叶缝隙里的那一丝微光,“跟飞燕说,对不起。”
“…我没法…娶她了。”
男人的声音艰涩哽咽着,面无表情地说。
疗愈师的眼泪掉下去。
“如果她,同意,就请抹、抹消掉一切关于我的,我的记忆。”他说,“我不、想让她一直,为我伤心。”
疗愈师握着他的手腕,脉搏将停。
“你爱她,我会告诉她的!”
“…不用。”他疲惫地一笑,“不要…跟她说这个…不然,不然她不会愿意,更改记忆的。”
他睁着眼睛,真的没有看见完整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