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姨下棋好费心思,差不多每一步都被预算。
谢宁沉微窘,连忙将棋子还回去。
江姨清闲地喝了一口茶,茶雾飘扬之中看见两人的拉扯,调侃,“谢夫郎无需顾忌,两个人一起下我也能应付过来。”
覃烟得了准话,光明正大询问谢宁沉下哪。
谢宁沉低眸望着相叠的衣摆,耳廓是覃烟宽解时吐出的湿润气息。
“输了也不打紧,重在过程。”
“知道了。”谢宁沉莞尔。
片刻江坞主感叹不已,瞧着对面耳磨私语、亲昵自然的两人,仿佛又被拉回十多年前,安静明媚的庭院里,对面也是容貌绝绝、恩爱亲密的妻郎与她对弈。
时过境迁,倒是恩爱相传。
“等会。”
覃烟捏着谢宁沉的腕骨,将他手中的棋子偏移了点再落下。
江坞主定睛一看,倒是没看出这一子的用意,犹豫半响才落子。
对面两人又小声交流,江坞主瞥见手边孤零零的茶杯,酸意上头。
一局定,江坞主提议:“要不换了玩法?”
两双略显清澈的眼眸一同望向她,江坞主笑道:“你们俩下,我来观局。”
话说两人自会面后,还没有这般面对面的对弈。
白棋在指间翻转两轮后,落入棋罐中,覃烟起身。
谢宁沉袖下的手悄然蜷缩又放松。
倒是不知道两人之间谁更技高一筹。
江坞主想象中相爱相杀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覃烟落子极快,谢宁沉不免加快了速度,结果不紧不慢地跳了好多坑。
谢宁沉抿唇看去,覃烟却示意:“该你了。”
江坞主叹道:“还是太年轻了,不知轻重。”
覃烟狐疑地望向江姨,江姨却没多说,她垂眼打量棋局,没发现问题,蓦然间瞥见棋盘外谢宁沉空荡的罐盖。
再瞄了一眼对面聚精会神的谢宁沉,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然后提着茶壶问:“要吗?”
壶嘴凑近对面的茶盏,涓涓清液流淌。
“嗯。”谢宁沉眉眼舒展。
一点温柔小意就把人哄好了,她这侄婿倒是心绪单纯。
江坞主捏着茶盖拂去茶沫。
然而棋局过半,白棋中暗藏的杀机涌现,力挽狂澜,竟也反扑不少。
与此同时,左丞府书房里。
左丞放下手中的信纸,和手下道:“倒是小觑我这儿堂了,远在千里之外,却能将这皇城搅成一团乱。”
都察司重现,众臣惶惶,人人自危,生怕被抓出污点,一朝入狱,二朝人头落地。同时群臣又防备政敌同僚,生怕自己受污蔑栽赃,进而怨死。
朔州知府落马,大型拐案牵扯出的几大官员接连被封查。
无论是灾情拐案还是官员封查,都给皇城热闹添了把火,不仅朝臣在议,百姓之中也是议论纷纷。
*
翌日,覃烟刚和江姨采完春笋回来,就得知青卫已把李明荷接进坞里。
和江姨打完招呼后,李明荷走到覃烟身边低声酸气,“有这好地方竟然不带我!”
“路过问候长辈,之后还要去容城省亲,不方便带你去。”覃烟轻声回她。
李明荷:“去容城省什么亲?”
“我夫郎他外祖母那边。”覃烟看了眼另一边的谢宁沉。
“行吧。”李明荷勉为其难接受。
进了覃烟的院里,李明荷才大大咧咧和她说起魏长渝那边的事。
“那个小女孩的母亲确实是病逝了,病前听信了恶人,将房子田地卖了换钱,只为那人能抚养她两个孩子,结果那人转手把孩子卖了。”她说起这又来气,“属实可怜……”
“而且我挺不能理解的。有些人贩她们自己也有夫郎有孩子,竟也能干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覃烟声音沉缓:“贪钱吧。”
“人各有所愿,不过有人会不择手段、不论礼法达成。”
李明荷趴在桌子上,不悦道:“除了那些参与其中的,我感觉那些知情装作不知道的人也……很可恶。你都没看到,她们很多家眷跑到府衙闹,为她们申怨,结果一审问发现不少家眷都是知情的。”
“当真是棒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覃烟不置可否,骨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
她神情淡然:“倒是可以这样,收取罚款,一户一户地补交。”
李明荷抬起头正声道:“不错。不仅要刑罚,还得要罚钱,加倍罚!让她们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那些得了便宜的家眷也别想好过。”
凤国的贩人罪以往只有死刑、监刑和鞭刑。
李明荷转而闷声道:“我还挺担心魏长渝的状态,她将她小弟送走后,一天到晚都忙着听审讯、写编纪,空闲休息时也老发呆,也不怎么说话,整天苦大仇深的。”
覃烟不算意外,魏长渝常年在皇城看惯了繁华喧景,如今这般近地接触人间疾苦与善恶,难免不会纠结。
晚间覃烟提笔给魏长渝写信。
“人为目,观善恶,携悲悯,定安厦。”
她自是不希望她的好友因信念而走向歧途。
零零落落又写了点其他小事,覃烟收笔,信纸铺在案上等墨风干。
“妻主,写了什么?我可以看吗?”谢宁沉洗漱完就见覃烟勾勾画画,今日他也听到了覃烟与好友的谈话。
“可以吧,但也没什么好看的。”覃烟打着哈欠走向床。
目光落在“定安厦”,谢宁沉眼睫轻颤,随后将案上的灯吹灭爬上床。
“妻主的愿望是定安厦吗?”谢宁沉没忍住,贴着她耳畔问。
“和平安宁是每个人的愿望。”覃烟迷糊回。
一路走来,他发现他的妻主也没传言里所说的那么不堪。
眼角眉梢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谢宁沉在覃烟唇瓣落下一吻。
“好好睡觉。”覃烟阖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