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
槐安见平清像是不清楚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于是向他从头说了一次。
说着聊着,注意到时间时已过未时了,因着平清还要和桓逸赶去皇陵,而槐安及平晏则是要到北大营视察一番,于是他们就在兵铸局分道扬镳。
在挥手道别前,槐安又瞧了眼桓逸,心中暗自盘算该何时去找他确认,就见桓逸同样朝她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也有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他朝她点了点头,转身登上马车,放下帘子,消失在槐安视野中。
...
抵达北大营,迎接他们的正是槐安的副将——左领军卫司阶,赵铁。
赵铁半跪向他们行了个军礼,行毕后就将他们迎入大帐中。
赵铁道:「禀少帅、禀小将军,早前衡王爷已派人将刑弓队洛辛带至大营,是否传召?」
平晏没有马上回答,迳自落到帐中他专属的办公大位,靠上椅背后,舒服地叹道:
「果然还是这张椅子好,唉,事情多起来,记性就差。小家伙,提醒我,下回让李长史给我置一张到家里。」他想了想,摇摇头:「弄个十张好了,免得销量太好,将来缺货。」
槐安敷衍地应道:「是有几个屁股要坐?」
「呵呵。」
槐安也自顾自地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北大营实在太远了,从城南走到城北,又沿路赶了这么久车(其实也就两个时辰),她的臀还真要碎了,无怪乎阿兄一坐下就那么高兴。
两人见赵铁还端立在大帐中央,才想起他方才说的,平晏侧头看向槐安,像是在等她拿决定。
槐安点了点头,让赵铁将人带来。
洛辛入帐,穿着一身刑弓队玄衣制服,面色沉稳,恭谨地向他们跪下行礼。
「参见上将军、中郎将大人。」
「起来吧。」
洛辛站起身来,槐安细细地打量她,只见她比那日见到的还要更清秀,但眉宇间的英气不减。分明廿岁不到,但目光却是少年人罕见的清冽、沉稳,如传闻中西北巴统城畔边黑色的海中,始终屹立不倒的冰山,高大,坚若磐石。
槐安在心中虽不禁暗暗赞赏,但面上仍是冷静如常,她一一道:「洛辛,云州籍贯,行六,家族尚武,乡党和谐。自小刻苦练功,未有一日懈怠,十二岁即大败云州武馆馆主,一时声名大噪。又以越山箭法闻名于当地。厉帝神咸十七年投军,获选隼目卫士,端昭三年因族兄洛联通敌叛国,受牵连贬为刑弓队。」
洛辛静静地立在那,听完这一整段叙述也不发一语,只是垂着眼帘,形容恭谨、谦卑。
「熬了六年,才刚要熬出头,却一朝跌落云端,可曾愤懑过?」
「回大人,不曾。皇恩浩荡,阿兄之罪乃叛国罪,陛下未株连九族已是法外开恩,感激涕零之余,怎可能生愤懑之心。」
「你箭法了得,还能断风势、判气流,绝非常人可及。谁教的?」槐安问道:「我不记得洛联有那么厉害。」
否则当时他就该在远处城头直接一箭射死她,而非亲自到她面前对敌。但槐安接着又仔细一想,洛联刚开始的确是试图以箭雨挡住她们的攻势,尽管很快便被她化解掉,但这么说起来,洛联似乎也并非是对箭一无所知。
「回大人,卑职是因幼年时幸得一大师指点,方得领悟箭法之道。」
「何为箭法之道?」
洛辛再度行了个礼,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善射者,非逞弓臂之强,而在穷极标的之后。
吾身乃箭,箭矢之向乃吾之延伸。吾心乃弦,弹发于世间,箭虽飞,其心如磐石坚。
锻练箭技,亦是修德养性,乃借物之势,达心之志也。」
她不疾不徐地将她这辈子所领悟到最精华的箭法之道,一字一句地说出口。
语毕,众人静默,无风吹进大帐,垂在帐中的帐幕却轻轻晃动了起来,像是在回应那铿锵有力的『道』。
好半晌,才听一阵清脆的掌声,却是坐在大位上的平晏。他一面拍手,一面大声叫好:「好!好!好一句『箭矢之向乃吾之延伸。』习武之人就该有这种觉悟!」他侧头看向槐安,笑道:「小家伙,这回可是让你捡到个宝啊。」
槐安颔首轻笑,闻得洛辛这一番发言,她也不禁对她更加另眼相看,没想到洛辛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能领悟到此一『格物致知』的道理,并实际应用于箭法之技上,实在是难得之货。
「你入刑弓队年余,当知刑弓队规矩。」
洛辛闻言,当即跪了下来,向平晏及槐安行了个大礼:「回大人,卑职有幸得选,愿肝脑涂地报答大恩。」
「你于轩辕台上保我性命,我本该将你纳入亲信,可你族兄洛联是我亲手斩杀,你难道不怨恨?」
「回大人,阿兄之罪本就罪无可赦,死得其所;况大人乃受命于朝廷,我怎可因此迁怨于大人。」
槐安点点头:「也罢,我杀你族兄,你射我两箭,权当相抵吧。」
洛辛再度一叩到地:「卑职未拿捏分寸,劳得大人受苦,请大人责罚。」
「皮肉之伤,无足挂齿。」槐安摆了摆手:「起来吧。」
平晏乜了她一眼,嘴中嘟囔着覆述:「皮肉之伤,无足挂齿?」
槐安睨了回去,没再理会,指着赵铁,向洛辛道:「你往后就跟着赵大人,他会教你左领军卫的规矩。好好训练,好好学习,一年后考核,考核通过会将你升做司矢,掌射生团有关事务。」
「谢大人。」洛辛道。
「遵令。」赵铁道。
洛辛走后,槐安与平晏又各自料理了些军中事务。
片刻后,只见平晏一面埋首于军报中,一面头也不抬地哼了声:「不错嘛,小家伙,升官后,官威也出来了呀?」
槐安闻言,转向平晏,摆出嬉皮笑脸道:「嘿嘿,班门弄斧。」
「还不是多亏有个好老师?」
「是是是。」
回府已过酉时,槐安才刚换好衣裳,与平晏一前一后抵达正堂,准备用晚膳,就听门人自堂外入内来报:「禀小女君,殿下方才来过。」
槐安挑了挑眉,梨涡浅笑,起筷间,头也不回地问道:「哪位殿下?」她在心中暗自高兴道:定是小祝来寻。
正想着,却听门人接续着道:「三殿下衡王爷。」
槐安惊奇地「恩?」了一声,想了想,也是,桓遂确实才是会找她的人。
「殿下寻我何事?」
「殿下说,明日一早想找您一道进宫,和公主殿下商量送亲事宜。」
「知道了,退下吧。」
平晏奇怪地问道:「除了永赐,你还期待哪个殿下来找你?」
槐安顿了顿,耸了耸肩:「随口一问嘛,搞不好是若埕呀?」
平晏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道了句:「别玩太久,明晚中秋家宴,难得咱三兄妹都在,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