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辛恭敬称是。
「考绩册上说,你能弯七十斤的大弓?」
「回小将军,是。」
「也难怪能于远处,夺敌将之命。」槐安点头赞许,又道:「去岁中秋前夕,我说若你考核通过,就将你升做司矢,掌射生团有关事务。如今还未达一年,你就有如此亮眼成绩,很好。」
「谢小将军不嫌弃。」
「待狙击部成立,我便会呈禀陛下,升你作上司矢,掌左领军卫狙击部及射生团。」
「标下谢过小将军。」洛辛恭敬下拜。
槐安顿了顿,复又道:「不过倘若日后,煊洗去往漠北,你...还是跟在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吧。你的军衔,届时我会再琢磨的。」她的口气冷静,仿佛在说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赵铁闻言,倏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向槐安,错愕道:「小将军?」
槐安回望着他,眼里尽是赞赏与欣慰:「我原先还想着,得给你找点领导经验,以免陛下忽然让你去接管王大将军的军务,你招架不来。现下看来,概是不需要了。」
自北郑攻下京城以来,高平郡郡守柳促便一直竖着北秦的旗帜,死守着那座破城,柳促其人虽是愚忠,但守城的技能却是满点,几次派兵都攻不下来,加之离京城又远,久了,皇帝也就暂时放任了。
但这回,赵铁却在崔将军只有负责压阵的状况下,独自攻打下来了,还赢得这么漂亮。
不仅如此,这几日,槐安已从各式军报、宫报、属下禀报中得知,于她不在的这大半年里,赵铁一人挑大任,担大局,独自扛起许多大小战役,每一回都是有勇有谋,冷静排兵布阵之余,更是一马当先,冲锋陷阵,每一战都赢的漂亮无比,京城中无不口耳相传,竞相赞扬。
更厉害的是,他仅以六品司阶之身,却驾驭了数千兵士,甚至令兵士们争相信服,实在是世间再难找到其他可与之比拟的大才了。
想着,槐安忽然意识到,也许皇帝早有把赵铁放到边疆历练的想法,也才因此在这一段时日,如此地勤加锻炼他。
她虽然感觉有点可惜,但也忍不住为她的同窗好友、昔日同袍高兴。
她笑了笑:「于武举馆进学时我就知道,煊洗你定非池中之物,果然如此。」
赵铁约莫也明白了,他望着槐安,深深地一拜:「标下不愿离开小将军麾下。」
「大丈夫立足于世,顶天立地,当有鸿鹄之志。有大才,又得伯乐,自然该发挥己任,得召唤就应奔赴边疆,守护家国。」她顿了顿,又微笑着道:「今日你屈尊于我帐下,来日我当与你并肩。」
她知道,漠北不能一日无将,在她跟着小祝上山的这一段时间,赵铁大概就会被丢到安北都护府去了吧,也因此,她必得把握住机会,好好道别。
「标下…」
「好啦。」槐安见赵铁这般依依不舍,眼眶竟也不禁酸了起来,她摆了摆手:「去做你们的事吧。」
只见赵铁像是体悟到今日一别,来日再见不知何年,于是又再度跪下,磕着头道:「小将军的知遇之恩,标下感激在心,一日不会忘。但请小将军将洛辛留在身边,代标下守护小将军。」
「再说吧。」将洛辛这个大才送给赵铁,槐安虽然也有点肉痛,可一来他们两互相搭配了这么些时日,默契肯定比旁人要好,横竖同样是替家国征战,给谁不一样?
两人即将告退之时,槐安忽然想起一事,于是叫住了赵铁。
赵铁旋身回头:「小将军?」
槐安张了张嘴,原想说些什么,但随即便止住了。她想,煊洗和他母亲之间的事,也许在交接漠北军务时,能够得到些许缓解吧,此刻,她多说什么,都不过是以外人视角来揣度复杂的家庭内情罢了。
于是她轻轻地道:「煊洗,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赵铁恭敬行礼回道:「不敢当。能为小将军分忧,是标下荣幸。」
槐安笑了笑,尽管她的意思不是这个,但又如何能指望这愣头呆能够理解她背后的意思,于是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让赵铁退下了。
槐安看着赵铁离去的背影,忽地就想起了往日。她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年赵铁会甘愿屈居于她帐下,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哪一点好到值得被追随,可她知道的是,无论是起义时的皇城攻防战、剿伐洛联,以及这之间的大大小小战役,赵铁那宽广、沉稳的身影,总与她并肩,同她奋战,甚至为她挡下许多刀劫,却一次未曾喊过苦,未曾怨过累,永远都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偶尔进些谏言,偶尔指下盲点,尊重她的决定,并全力配合协助到底。
这样的友情,这样的赤诚,在这个世代,是难得的真挚,槐安也因此格外珍惜。
往后,天各一方,她也许就得靠自己了。
她愣愣地看着空气发呆,思绪沉浸于旧日岁月,却冷不防被一道嗓音打断。
「你既闲到发慌,要不咱们今日就去买衣服吧?」
槐安转向来人,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桓逸一面上前拉起她来,一面道:「这不是想你么?」
槐安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颤了个机灵:「你抽风?」
「没抽风,就是学你发疯。」
「…」
「这不是再过几天就要上山了吗?我过来看看我的兵练得如何。」
还记得槐安出使南齐前终于与小祝相认,那时的场景正是桓逸来北大营巡查自己的亲兵卫,而槐安相认后,很是高兴,央他留下来多陪她一会儿,还答应了会让赵铁帮他练兵。
「怎么样?」槐安问。
「不怎么样。」桓逸一脸嫌弃。
「怎么会?煊洗这半年没给你看着?」
「他忙的要死。」
「喔。」也是,毕竟她把整个左领军卫都扔给他处理了,他还不能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还得仔细地写报告书,好让她回来后可以快速上手。
「你现在闲吗?」桓逸问道:「去买衣服?」
「恩...现下过去南市,恐怕都酉时末了,还买什么买啊。」
「那不然明天?」
「不成,明天我还得弄狙击部的东西。」
「那后天?」桓逸没想追问狙击部是劳什子东西,眼下,他就只想抓着这懒姑娘去购物。
「也不成,狙击部一时半会弄不好,上山在即,我得抓紧。」
桓逸不乐意了:「不是,你到底有没有想买?」他横眉竖眼,脸色极其不悦。
「当然。只是我忙得抽不开身嘛。」
槐安腆着脸笑着。心里想的是: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到明天再明天。
她其实是没有很想去买的,毕竟自己前世就不是个喜欢逛街的主儿,求学时候还可以用没钱搪塞过去,可开始工作以后,月月被小祝捞去买衣服、逛香水、试化妆品,逛得她腰都酸了,腿都废了,却还是只能笑着说喜欢。
小祝说:打扮精神了,人也会跟着精神起来。
她辩驳说自己一直都很精神。
小祝闻言,斜眼看她,冷哼一声道:是在说什么笑话?
接着拉她到屋里的全身镜前,指着她眼下的乌青,消瘦的脸颊,以及泛黄的肌肤,说:为了个破男人,不值得。
破男人?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槐安忽然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自那之后,小祝便发了疯似的给她添衣服,买化妆品,像是为了安慰她那本来就没怎么受情伤影响的心。
久而久之,小祝也就养成了在看不惯她的衣装后,就撇了撇嘴,随手网购几件裙子给她的习惯。
唉,若非看在小祝的面上,她也是没想舍命陪君子的。
「不管了,就明天,明天巳时,我在你家门口等你。」桓逸俨然有不捞到人就不罢休的样子,直接给她下了决定:「反正那劳什子狙击部也不会这么快就弄好。」
槐安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