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房间里,结夏咬着指关节,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
傻死了,她想。
一时头脑发热的勇气宛如月亮下渐渐消退的潮水,忧虑则像袒露的沙滩,变得显而易见了。
居然主动约夏目去烟火大会,对于人类而言,这是多么暧昧的举动,而夏目呢,他竟然也答应了。难道他忘了吗?
他们的赌约是——下个学期开始前,不能被普通人发现是妖怪,由此她才能留在夏目贵志的身边。
但是方才为了从幻境逃脱,结夏已经不可避免地在田沼面前暴露了一些事实。
结夏又翻了个身,但是假如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这么做的,难不成她能为了友人帐一本死物不顾其他人的安危吗?
也许她也没那么想要拿到友人帐,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而已,她二分之一的生命跟在了玲子身边度过,玲子死后,她也像紧紧抓住棺木不放的小孩子一样,想抓住友人帐。
——但现在,代替友人帐更多的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是目前友人帐的拥有者,那个总是以温柔眼光看她的少年。
明天会发生什么呢?赌约已经告败,而且是惨不忍睹的大败。
结夏心里的小人开始打架。
一个小人做哭脸,要不要先潇洒告别呢?在夏目赶走自己之前,这样一来还能保留些许颜面。
不,这样也太逊了吧,另一个小人愤怒地大喊,那你约他去烟火大会做什么呢?那个不明不白的吻算什么呢?
做个了断吧,结夏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明晚,明晚一定要问个清楚,还有,我为什么一定要抢友人帐呢,真蠢,干脆把夏目抢走好了,虽然有点对不起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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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大会还没开始,第一步就出了差池。
“为什么会这样啊……还能去烟火大会了吗?”
洗衣房内,结夏盯着破了个大洞的浴衣,无语凝噎,两手把蓬松的短发搓成了炸毛。
时间倒退二十分钟。
结夏挺早就起了床,天气是难得一见的晴好,神清气爽得仿佛也扫空了往日的阴霾,这让她一大早就开始期待入夜了。
“我跟你说啊,今晚的烟火大会我要穿最漂亮的浴衣去……”
“小泽你的袜子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喂西村别在走廊上乱跑啊——”
同学们也起来了,反正这温泉庄里只有他们这些人,索性都释放了天性,嘻嘻哈哈的吵闹声填补了冷清的空气。
“呀,结夏,早上好啊,昨天睡得真不错呢。”
笹田纯在走廊里碰见了结夏,手臂和身体之间夹着一个木盆,盆里装着些衣物,看起来却不是一两件的量。
当然睡得不错啦,白川老板特制迷香,狸猫牌的。结夏这么想着,没说出口。转而好奇盆子里的衣物:“笹田你要拿这些衣服去哪啊?”
笹田纯笑道:“明天我们不是就要返程了么,带一堆脏衣服回去多不好,正好今天阳光好,就打算把衣服都洗了。”
结夏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之前的浴衣虽然不脏,但也穿了一天,去烟火大会还是要拿出全新的面貌才行。她想着新洗衣物飘来的香气,就有点意动了。
她回房取出了那件浅蓝色、其上绘制樱花的浴衣,也转而去了洗衣房,一进去就意识到不妙——两台投币式洗衣机已经被占满了,她总不能拿烘干机洗浴衣吧。结夏挠了挠头,眼睛在半是阳光半是阴沉的洗衣房内扫视着,正对着洗衣机的角落里,有一排水槽,白瓷的身体上细密的纹路如同冰裂一般。
能用就行,结夏也不挑剔,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冲走水槽里的浮灰,然后搓洗起来,倒是并没有发生因为力气过大弄坏布料的事情。
她松了口气,把浴衣从水槽里拿出来的时候,扯了扯没扯动。
嗯?结夏脑袋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她并没有注意到,浴衣的一角已经钩住了水槽底一个不平的凸起,随着她不信邪的第二次发力,浴衣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嚎。
“嘶啦——”
要糟要糟要糟。
结夏把浴衣捧到眼前,欲哭无泪地看着拿上面的大洞,从尾部一直撕裂到中段,铁定是不能穿的了。她肯定是跟狸谷庄气场不和,不仅中了狸猫的幻术,还扯坏了约会战衣。
“能用妖力幻化一件浴衣吗?”她自言自语。
接着就彻底否定自己:“不行不行啊,我不擅长妖力的细致操控,而且还是从来没变过的浴衣,万一中途失灵了怎么办?裸奔吗?啊啊啊啊——”
“欸?我好像听说有人要裸奔?”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高桥琴音。
结夏故作嫌弃地拍开摸过来的爪子:“你才裸奔呢!”说着放下手里的一团东西,忧愁地叹了口气。
高桥琴音从她右边肩膀探出个脑袋,吓了一跳:“哇……你这浴衣都裂成旗袍了。”
形象,且真实,就是这嘴怎么有点毒呢。
两条眉毛快飞起来的结夏:“它还不如变成旗袍……怎么办?晚上的烟火大会我还想穿它呢。”
高桥琴音安慰道:“没关系,虽然浴衣和烟火大会是影视剧里必出现的搭配,但是现实里很多人根本不穿浴衣,浴衣又不是入场门票。”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从没去过花火大会的结夏觉得,当烟火点燃这座小镇的夜空,众人爆发出剧烈欢呼声的当口,如果能在如织游人的中间悄悄牵住某个人的手该多好,她难以避免地想起在幻境里他们交握的双手,夏目贵志的脸庞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