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璟冷冷的笑了笑:“可我听院中的仆从说你最近不仅早睡早起还食量大增。”
江晏书表情凝固了一瞬:“是吗?”
沈怀璟对她吃多少睡多少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撂下一句:“明日便是选花魁的日子。”便挥袖离开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在江晏书听来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她此次没有在花魁大会夺魁,那么她在沈怀璟的眼里就会失去利用价值,如果她夺魁了,沈怀璟得到玉玺碎片后她的利用价值也一样会耗尽。
此番,左右都是死,尤其是在她为了保全性命承认她是来监视沈怀璟的细作的情况下。
她该如何破局?
她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木桌上画了个圆圈,在中央点了一个小点。
此局为死局,她困于中央,无解。
死死生生,看似定数,实则无常,她前世遇过无数个死局,故而她不畏惧,也不能畏惧。
她没有点灯,一面沉思,一面独自走在府中漆黑不见五指夜里。
她很喜欢黑夜,夜色的寂静让她能够静下心来思考,也让她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她漫无目的走了半天,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抬头只见远方有朦胧的灯光。
院子里的竹子郁郁葱葱,前方正是倚竹苑。
这么晚了,沈怀璟还没睡吗?
她踱步来到沈怀璟的院墙边上,只听得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以及十分凄厉的嘶吼声,像有人又哭又笑,听上去十分可怖,不像是正常人能够发出的声音。
摔东西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尖叫声也越发凄厉起来。
江晏书心中的疑惑远胜过恐惧,她不由自主的往门口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竹林里有一人扭曲着捂着头,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身边全是摔碎的陶瓷碎片,夜色下她看不清此人的脸,只觉得这幅样子并不似人,像志怪小说中会出现的那种妖怪。
就连她这般胆大之人,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与那人对视时,那人似乎微微一愣,喉咙中激动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好像在说:“你,是你?”
随后那人就近乎癫狂的往她的方向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
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往后拉了拉,然后马上把她面前的门给锁死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碧蓝十分生气的看着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碧蓝:“你没说我不可以来倚竹苑。”
“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半夜在府中闲逛,”碧蓝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知道太多对姑娘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此刻,门里不停的传来指甲挠门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是......”江晏书话还没说完就被碧蓝打断了。
“不该问的就别问。”碧蓝的声音冰冷。
碧蓝正准备离开,却被江晏书一把拉住了袖子,“姑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似乎不太喜欢我。”
碧蓝冷淡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难道要对你笑脸相迎吗?”
“可......”江晏书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可明明几年前的碧蓝是最爱笑的,无论是对谁,碧蓝都是笑眯眯的。
她的眼睛大而有神采,笑起来眉眼弯弯,脸上的酒窝很深,每次她遇到什么烦心事唉声叹气的时候碧蓝总是嘻嘻哈哈的宽慰她。
初见碧蓝的那年闹蝗灾,她去体察民情,回程途中见饥饿的百姓卖儿卖女,只为换点饭吃。
被卖的孩子们无一不愁眉苦脸,脸上毫无生气,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
父母本应该是保护孩子的人,却要出售自己的亲生骨肉,在人性面前,亲情显得格外苍白。
舟车劳顿,她从马车上下来想要走走透一下气。
哪些被卖的孩子们见她衣着不凡,全都对她投来哀求的目光,有些父母摁着孩子的头让他们给她磕头,求她带走他们。
在这一片哀伤悲壮的氛围里,唯有碧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碧蓝天空中漂浮的云朵。
碧蓝那时十七八岁,年纪在这群孩子里算很大的了,很难被卖出去,如果有幸被人买回去也是做小老婆的,她的脸很脏,衣衫也非常破旧,身边还有几个等待被卖的弟弟妹妹。
她走到碧蓝身边问她:“你在看什么?”
“云,有很多形状。”
“云有什么好看的?”
碧蓝缓缓的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后又继续抬头看云:“我喜欢。”
她便与碧蓝一起抬头看了半晌云,天空中云卷云舒,她忙于公务,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认真看过云了。
后来她便买下了碧蓝,她每次忧思过重的时候,碧蓝总有办法让她舒眉。
她曾问过碧蓝:“如果我当初没买下你,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碧蓝答道:“无论是在大人这里还是在别的地方于我来说都没有太多区别,在大人这里是看云,在别的地方也是看云,但我更喜欢和大人一起看云,见到大人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大人是会和我看云的人。”
斗转星移,只不过是过了五年,当初纯粹快乐的碧蓝不知为何变得如此深沉。
在这里的那么多天,江晏书从未见她抬头再看过一次云,她甚至连笑也没有再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