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无为宗虽没落多年,但仍依稀可辨鼎盛时的大宗遗风。
翡雪夜有些好奇地摸了摸竹林边缘的一尊小像,竟是一尊冰雕。
作者笔触颇为大开大合,不像是刻刀遗留的痕迹,反倒像是剑痕。
她拧眉辨认,觉得那是一只趴在地上的狐狸。
“雪夜,你来了。”
姬盈秋清冷柔和的嗓音飘入耳际:“先进来罢。”
翡雪夜应了一声,快步穿越雪竹林,来到一座颇为空旷简陋的殿宇之前。
刻着“清净”二字的牌匾已然摇摇欲坠,她绕开下方进入殿内,顷刻眼前一暗。
殿内未曾燃烛,唯有天光偶然由破碎的瓦片间洒落,照亮一方光泽柔和的白玉石壁。
无数道剑痕满而无序地分布玉璧之上,已然变得黯淡陈旧。
唯余一道,还在挣扎着散发出几不可见的莹莹光华,将下方打坐的单薄身影照亮。
那是姬盈秋。
她仍是一身素净白衣,莲冠银绶,面壁而坐,膝上横置一柄玉剑与一把黑金长刀,仿佛没落信仰于世间仅剩的门徒。
……令人不忍惊动。
翡雪夜轻声呼唤:“……秋鸿君。”
后者未曾动弹,只是那清冷温和的嗓音再度响起,娓娓道:“如你所见,我的本体如今是封印状态。”
“人生一世,如草生一秋*,间不容瞬。”
“即便曾侥幸踏足游仙,而今万年已逾,我已寿数将尽……若要长留世间,也只得出此下策。”
姬盈秋顿了顿,语气仍旧轻松,似乎从未因此感受过什么挫折负担:“至于你的疑问,可观我面前之玉璧。”
“此为‘观剑壁’,万年前宗门鼎盛时期,门内天骄凡有参悟,皆会于此壁前留下一道属于自己的剑意——我之所以还能出剑,全凭老友们残念护持罢了。”
剩下的话,姬盈秋没说,但翡雪夜也能猜到几分。
按照这块观剑壁如今的模样,待到那最后一道剑痕变得黯淡,便是姬盈秋此生剑道的终点了。
她压下涌上心头的悲凉,终于再次开口:“前辈,可愿让我尝试拔剑?”
昨日她已于灵台之海见到惊鸿隐约的轮廓,若能亲手一试,说不定真能将之唤醒。
姬盈秋的声音沉寂片刻,旋即缓缓道:“自是愿意的——但我忝留此世万年,若不成,雪夜亦无需心有负担。”
……一定能成的。
翡雪夜在心里默默道。
她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惊鸿取下,旋即左掌握鞘,右手执铗,如当日拔出逢雪般,缓缓发力——
清净殿内,落针可闻,唯余剑身松脱玉鞘时,略显艰涩的摩擦声。
少女青如翡玉的眸底漾起滔天金澜,她全神贯注,又听见的灵台之海澎湃高昂的浪击。
那浪潮声一波高过一波,托着惊鸿模糊的剑影一路向上,最终将一道清越剑吟推出水面!
锃——
轰隆——
玉剑出鞘,滚滚惊雷凭空响彻天际,十万雪山的积雪亦因此而战栗,摇摇欲坠。
无为宗正殿外,两道白衣身影正相对而立,剑拔弩张。
“吾竟不知,圣尊还有这般闲情逸致。”
左边那人振袖抖落飘散衣襟的薄雪,眉眼锋利冷锐,仿若逼面而来的刀剑。
“阁下也不遑多让,”
他对面那人眉眼清俊,闻言非但不觉冒犯,反倒还缓缓绽出一个温雅至极的笑:“总是这般分散自身力量,不怕镇压数百年的魔主趁机破封而出吗?”
“……”
前者默了默,本就沉如渊海的气质愈加冷凝。
可就在此时,对面却忽然抬臂挥手,轻呼一声:“翡道友!”
翡雪夜走出竹林,便见萧覆尘似乎正与谁对话,见她出现当即迎上前来,秀丽的眉微微蹙起,眸中水波潋滟。
他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惊魂未定地缩至翡雪夜身后,幽幽控诉。
“长执仙尊他凶我,好吓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