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是我们整个学校老师中年龄最大的,叫李幸福。
他说话夹杂了点口音,声音还有些含糊。不过他的确是一位很有教学经验的老师,比如我对物理不上心,他就天天点我名问题,我捧着书一开始还痛苦不堪,后来就麻木了,开始一问一答。
就像现在他又点我起来,照例问了我公式。
一节课照旧平平淡淡地过,感谢林枝知,在我回答问题磕巴时低声提醒了一句。
下课时我跟林枝知聊天,前桌方桐羽回过头来讲着笑话,她抿着唇笑得特别开心。
“季许风,外面有人叫你。”一个男生在班门口吆喝了一声,我走过去,是盛周。
我问他:“你不闹矛盾了?”
他扬眉:“我不会和你闹矛盾。”
“所以还是有在矛盾吧?”
“我之前在想一些事,现在想通了。”他笑得特别开心,和刚才那个温和得让我落荒而逃的笑完全不一样。
我觉得他这样笑挺像个什么种类的狗,“你放学得请我吃烤肠。”
“你又敲诈我?”
“你懂什么,这叫精神损失费。”
虽然我还是没搞懂他前些日子到底在想什么。
我果然无法理解青春期敏感少年的心。
运动会那天是个阴天,大概是什么冥冥之中开运动会必下雨的诅咒。看着半年一次的运动会似乎要中止,周围同学哀嚎一片,有位三班的男生站在椅子上振臂高呼:“我用我二十年寿命!换运动会不取消!”众人转过头用看勇士的目光看着他,而那位勇士则被赶来的班主任一掌拍下椅子。
虽然勇士不在了,但勇士的精神长存,因为不久后天就放晴了,微弱的薄阳穿透云层,洒在操场上。三班那边传来爆笑,勇士捂着脸,随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运动会是我们自己带椅子,我们都带的是那种四个腿的塑料小板凳,唯独方桐羽,他拿了一个类似野营的那种有靠背的椅子,是铁架腿。我们班坐着六排,一个排是一个组,他拎着椅子一览众椅小:“高不高级!”
我吃着家门口卖的煎饼果子:“高级,给我坐。”
“……”
我转头看向林枝之,她戴着白色鸭舌帽,低垂着温顺眉眼用自己的腿当桌子正在写练习册。
我突然想起盛周,发现他正手忙脚乱撕着胶带粘名牌,一下子安下心来:原来他也没学习。
然后我看见一位身穿蓝色枫叶校服的女生向他那儿走过去。她是初一的,因为初二的校服是白色的,只有肩上才会有点儿蓝。
“你好?”女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请问可以借我一下你手上的胶带吗?”
盛周扯开胶带,用剪刀在上面比划:“要这么多够吗?”
女生点了点头,突然没头没脑的补上一句:“我是初一3班的茹澈。”
盛周似乎也没搞明白这句自我介绍:“哦,你好?”
那个叫茹澈的女生似乎有些沮丧,接过胶带挥挥手就跑掉了。
我看着那个女生跑到自己班里,扑进旁边小姐妹的怀里。我觉得她有点儿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到底何时见过。
正想着,一个温热物体抵上脸颊,盛周拿着牛奶,眼睛弯着:“干吃煎饼果子,你也不嫌噎。”
我接过牛奶,问了句:“你报什么项目了?”
“四百米、八百米接力、实心球。”
“劳模。”我竖了竖拇指,“你才是真正的劳模。”
“哎!没写宣传稿的赶紧写啊! ”文艺委员是个男生,此时正扯着嗓门喊,“一张稿加一分啊!每个人都写两张!”
“这哥们儿嗓子真好使啊,”方桐羽感叹了下,“喊半天了,我还以为他用大喇叭呢。组长,你有多余的纸笔吗?”
“嗯,有的。”林枝知在装卷子的收纳夹中抽出几张A4纸,又递过去两根笔。
方桐羽将纸对半折又用指甲捻了捻,撕开后递给我三张一半的纸。
“谢谢,”我拿着笔,看着前面的女生借了班主任的手机正在抄,“你说写什么好呢?”
“你不会?”方桐羽来劲了,“我会啊,咳咳,最广的不是海洋,而是你们对运动的热情!最快的不是闪电,而是你们跑步的英姿!胜利就在眼前,尽情的挥洒汗水吧!运动员们!”
我点点头,绞尽脑汁写两份比较正经励志的,并标上自己的班级。面对最后一张纸,我想起来之前网络上比较流行的一句话就写了上去,没标班级。
“你写三张?牛逼。”
“不是。”我交给文艺委员,“有一张是我的私心。”
我报的两个项目都在上午,先跳的远再跑的五十米。
广播通报女子组五十米时,杨誉佳笑嘻嘻拍了拍我后背的号码,“冲啊小季!”
我和另外一个报了项目的女生一起往那儿走,站在那儿的体育老师讲了讲大致规则,让我们活动活动手腕脚腕。
一切准备完毕后裁判便站在绿茵操场处,让开朱红跑道。
裁判响枪的那一刻,我被震了一下,又下意识迈开腿跑了起来,内心充满震惊。
——初一那会儿也没这玩意儿啊?
“——季许风,第一,八点零五秒。”
我扶着统计成绩处的桌子,又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尖叫。
绿茵操场上是扔实心球的场地,我眯着眼,看见了盛周。
他动作还挺标准,两个大拇指扣着高举到脑袋后一点,整个人绷得紧,就像欲发的箭。他蓄力了一次,广播响了,柔美的女声传出:“在我们心中,你就是传说中的神话。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风里来,雨里去,我在等你,拿第一。致,初二1班盛周。”
差点脱手的盛周:“……”
周围人:“……”
整个初二1班的人都笑了:“谁这么有才啊!”
“给我们盛老板整得挺有排面啊!”
“笑死我了,你们看见盛周的表情了吗哈哈哈哈哈!”
登记的老师抬头看了一眼我:“你抖什么?”
我抿唇,觉得如果自己不在老师视线内,此刻已经笑得打滚了。
“老师,没什么。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