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旁边的二层建筑,赤司的忘年交在这里经营棋馆,偶尔遭人踢馆时会拜托赤司来应付。不过白鸟还在帝光的时候就听说因为经营不善,这里已经转成只对几个朋友开放的小俱乐部了。
暗着灯,不像是有人;况且是盂兰盆节,他应该很忙碌,想来不会有时间过来。
白鸟没再多想,也是因为黄濑很快回来了,带着一个白底红纹的狐面。
他有点得意的样子:“多亏了小黑子和小火神之前的面具,不然我也想不到。”他学黑子说话,“白鸟同学,请。是世界有名的白狐狸——至少是日本有名的。”
白鸟先是给诚凛的人回了消息以免他们担心,然后戴上这个面具,跟着黄濑,重新回到热闹的摊位区。
从各种摊位走过,他们在路人的讨论声里听说了很多事情。
射击、套圈和各种小游戏的第一名奖品都被紫发大个子捷足先登,黄濑再三确认是紫色头发而不是绿色头发,因为绿间真太郎在往年的花火大会上向来是这类游戏的第一名垄断者——出于收集各种奇怪幸运物的怪癖。
黄濑:“……拿不到第一名,那家伙要气死了吧。”
捞金鱼摊位也有绿间真太郎的足迹,据说发生过一场精彩的比赛,选手是绿头发的眼镜少年和捞一下就喊一声对不起的蘑菇头少年,各自带了一名气氛组,听描述像是高尾和桃井。
黄濑:“……”
且不论绿间怎么会和桐皇的后卫凑到一起,捞金鱼比赛又是什么鬼啊,槽点太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不过,大家都有在好好享受花火大会呢,对吧?”
金属盆里的金鱼被倒进塑料袋,黄濑把袋子高高拎起,去看里面游着的鱼,又隔着盛了水半透明的袋子去看白鸟,已经安静了很久的白鸟。
黄濑早就发现,大概刚刚从无序状态中离开,白鸟好像对如何回归原本的正常状态感到无措,表现出来就是她过分的听话。
递给她的东西就接着,玩具抱在怀里,是食物就把面具微微掀开小口地吃,黄濑要玩游戏她也配合地在旁边等着,捞金鱼的时候,抱着膝静静地蹲在那里,隔着狐面无声地打量着世界。
黄濑道:“第一次吗?这样参与花火大会。”
她点了下头,又摇头,大哭后声音喑哑:“很小的时候来过。”
很小的时候诗织似乎是带她和征十郎来过的,可是随着征十郎年龄渐长,盯着他的眼睛越来越多,他越来越忙,他的身份也越来越不适合参与这些平常而不够庄重的事情,即便来参与花火大会,也多只在棋馆停留。
再后来,诗织也去世了。
黄濑张嘴还想说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黄?”
是桃井。她身边还有樱井良和青峰大辉,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前者正不住地对着后者道歉。
桃井不确定地问:“是小白吗?”
白鸟不想开口让她从声音里听出哭过的端倪,于是只点了点头。
桃井立刻激动起来:“我就知道是你!小白今天超~~漂亮!!早知道我也穿浴衣来了,都怪青峰君太没耐心一直催我出门。”
她掏出手机要和白鸟合照,吵着要白鸟摘掉面具的时候被黄濑拦下了,说诚凛其他人还在等白鸟,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白鸟一直不说话不摘面具,桃井本来就察觉到点不正常,因此刚和黑子分开的桃井虽然明知黄濑找的这个理由立不住脚,愣了一下,还是配合地放他们走了。
但是,就在两个人要离开的时候,在白鸟从他旁边经过时,一直不言不语只冷眼看着的青峰,忽然伸出手去摘她的面具。
黄濑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手腕。
黄濑用轻快的语气道,但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会消失哦。”
两个人僵持了几秒,直至青峰妥协,黄濑把青峰的手一点点推了回去,然后笑了起来:“玩笑玩笑——带着狐面的妖怪被碰到了就会消失什么的,不是漫画里的情节吗?”
他挥挥手:“那,我们走了。”
所谓诚凛在等当然只是借口,白鸟不想让他们担心,也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哭过,早发了消息说她临时有事,已经先行回去了。
不能去和诚凛会和,也不能走回头路以免撞上桐皇三人,于是逆着人群的方向,慢慢走到了河畔。
烟花表演结束,河畔已经人丁寥落。夜空还飘着燃烧后的青烟,鼻子能嗅到一股火药味,混着潮湿的水气。
“完全错过了呢。”黄濑很快转折道,“但是没关系——将将将!”
他从纸袋里掏出一把线香花火,一边点燃一边道,打火机不太好用,他点了好几次:“刚才买面具的时候买的,小白鸟没有看到烟花,今年的花火大会还是会留有遗憾的吧。”
他把线香塞到白鸟的手里,像一路走来塞苹果糖、章鱼烧、烤肉串和巧克力蛋糕那样,白鸟沉默地接过来,小型的烟花大会在她手里绽开,是片刻局促但又足够耀眼的灿烂光芒,她的面具还有金鱼——既有手里提着的还有浴衣上的纹样一同被照亮。
白鸟不说话,黄濑看着她,也慢慢沉默了。只有线香的燃烧声和炸裂声。
“小白鸟。”
线香燃烧完毕,冒着青烟时,黄濑终于开口。
他问道,是很认真小心的语气:“真的会消失吗?”
白鸟被他问得莫名,脑袋歪了歪,白狐上的红纹微微倾斜。
“啊,抱歉。”黄濑很快调整好自己,恢复如常,“就是刚才忽然有了种,小白鸟真的会像大妖怪那样消失的感觉。我乱说的,不用在意。”
白鸟顿了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而后伸手解开面具,摘下面具望着他:“黄濑。”
上天对某些人自有优待,她明明哭肿了眼睛,却既不憔悴也不狼狈。在月色下,即脆弱又倔强,有一种矛盾的破碎美感。
那种“只要碰到她,她就会消失”的念头又在黄濑心里浮了出来。
白鸟慢慢地道,一边想一边问:“你真的觉得,你昨天提议的事情,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吗?”
昨天的提议,黄濑打着“恋爱教学”为她好的名义,提出在冬季杯前有限期的交往。但她此刻问的不是恋爱教学真的有意义吗,而是问黄濑,对他自己来说,有意义吗。
黄濑沉默着,他很清楚他的出发点是冒犯而不尊重的,因此无法把他隐秘的动机宣之于口。
但是白鸟却没有在此刻执着于他的答案,道:“那么就这样吧。”
“……诶?”黄濑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冬季杯之前,我们在一起。”
“小……白鸟……”
白鸟抬起手,悬在空中,她似乎想要触碰黄濑,但不知道该在哪里落手,最后只是贴住了他的胳膊。是那只用来遮挡眼泪的右手。
眼泪已经在夏夜蒸发,只有手掌的温度稳定地隔着袖子传递过来。
“不会消失。”
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花火大会的烟花结束了,线香花火也燃烧殆尽。
但黄濑凉太,忽然又听到有烟花绽放的声音,从远处而来,越发清晰,才慢慢意识到,是他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