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V驶向车库出口,白鸟回到公寓。赤司听到开门声,从办公报表中抬首,旁的什么也没问,只是说已经放好了水,如果累了可以去洗澡。白鸟走进浴室,在大理石洗手台的案板上看到准备好的换洗衣物。
真丝的米白睡裙,宽松的配套外衫,以及内衣。
成人男性体贴的周到让白鸟感到了一点无措,她盯着那条内裤,想起早晨起床时在床头柜抽屉里看到的一盒盒避孕套,显然是常用常备的东西。白鸟脸上不自觉地发烫,后知后觉地有了进入成年世界的实感。
泡澡水在浴缸的作用下保持着恒定温度,浴球炸开,白鸟躲入层层泡沫下。浴缸旁丢着的平板电脑应该是用于打发泡澡时间的,她从泡沫中伸出手,搜索赤司征十郎的名字,随之自动弹出的是各种商业新开拓新规划,但这都不是白鸟要找的,她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了帝光的关键词。
尽管篮球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已非常遥远,但互联网在十几年后仍然储存着奇迹的世代的传说,白鸟在月刊篮球的账号上找到了当年的赤司队长接受采访时的照片。
他的眼睛,是在初二的某个时间点变化的,大致和她从帝光离开的时间相同。但在他进入洛山后的第一年,眼睛的颜色就变回来了。
白鸟可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但既然征十郎已经好转,为什么仍会发展成现在的局面。
现在这副样子……怎么也想不通……该怎么面对她呢。
白鸟将自己沉入水底,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她的鼻腔。她好像在海里缓慢下沉,氧气消耗殆尽,濒死感逼近时她才猛地起身钻出水面。
大口大口呼吸时,白鸟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
诗织。
从浴室里出来时,赤司也已经换好了睡衣,竟然是和白鸟身上的同系列男款。短暂的瞬间白鸟又感到了看到那条内裤时的窘迫,而这种窘迫,在她面对那张早晨醒来时躺着的大床时就更加剧烈了。
赤司心中了然,他拿起办公用的电脑,作势要离开:“我去别的房间。”
虽然是4LDK,但早上白鸟参观房间时就发现,那间本来应该是属于白鸟凛的房间积满杂物,大概是因为使用频率太低。剩下的两个房间是青峰和黄濑的,白鸟知道赤司有洁癖,睡不惯别人的床,看他拿着电脑,如果放他出去,他恐怕会对着电脑看上一夜。
“没关系。”白鸟道,“我可以——”
她本想说换自己去其它房间睡,但在他面前说自己要去睡别的男人的床好像更不妥——虽然他似乎早就完全接受了其他两个人的存在。
赤司便借势退了一步:“等你睡了,我再上床。”
她又一次翻身后,赤司熄了唯一亮的台灯,只剩下便携电脑的微光:“是我影响到你了吗?”
白鸟很快否认了:“没有。你把灯打开吧,这样伤眼睛。”她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心中做了决断,道,“征十郎。”
“嗯。”
“……盂兰盆节,是不是快到了。”
是啊,偏偏是这个时候。赤司道:“还有几日。”
“虽然我这边出了些差错,”白鸟道,“但需要我做的,应该还是帮得上忙的。”
她这话说出来迟迟没得到回应,侧过头去看赤司,他嘴唇微微抿住,面色发沉,像是在忍耐什么。
她从床上坐起来:“征十郎?”
他惊醒似的,揉了揉眉心:“抱歉,凛,我有点……”
“嗯?”
“……有点生气了。”他抬起头坦率地道。
白鸟愣住了,“生气”这种情绪离她认识的那个征十郎很远,她完全没有应对这种状态的赤司的经验。嘴唇动了几下,不知道说什么,但至少知道他生气是因为她,最后滚出来句:“对不起。”
这下赤司更生气了,他下意识去给松动领带,扑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身上穿的是睡衣。
但是十四岁的白鸟还在不知死活地问:“我做错什么了?”
赤司揉了揉眉心,虽然已经气急了,但仍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不给她产生太大的压力:“凛没有错,是我的问题。虽然知道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做的很糟糕,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不值得信任。”
“怎会……”黑暗里白鸟心虚地垂下眼,“我一直,信任着征十郎。”
赤司“啪”一声将笔电合上。
他几乎忍不住诘问了。到底是哪种信任?是一醒来就试图向他隐瞒自己的状况?还是想知道戒指的事,却宁愿跑去找第一次见面的青峰?还是现在,转弯抹角地试探诗织的事?
所有的人造光线都消失了,房间里只有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出来。两个人交叠的呼吸声中,白鸟的真丝开衫从肩膀上滑落,她的头低着,不看他。
好像离他很远,很多年了,哪怕是大学期间她回了美国读书,也没感觉到她离自己这么远过。
赤司的怒意退下去,变成一种恐慌。
“凛,抱歉,我需要……”他起身,向床榻走去,站在床边俯视着坐在床上的白鸟。
陌生的征十郎,亳不收敛的来自成年男性的凝视,身上过于轻薄的真丝睡衣无法带给白鸟丝毫安全感。在赤司的眼神下,她觉得自己仿佛浑身赤裸,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