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吗？”

佐藤一再次噤声。

黄濑的眼神变深了：“小佐藤的身边，近期重逢的故人，身份差距很大，偏偏我又认识的，只有一位哦。”

编舞老师对佐藤一的判断很准确，他的确是在人品上无可挑剔的好人，礼貌、真诚、善良、心软，同时也足够聪明，能够隐藏他不想披露的信息。可惜，佐藤一面对的是黄濑凉太，他太信赖黄濑了，而黄濑又实在太过精明了，这场从第一杯酒开始的套话，让佐藤无所遁形。

“小佐藤，”黄濑慢条斯理地擦嘴，“刚才说你觉得她也有点喜欢你是吗。”

他站起身：“不要给自己制造这样的幻觉啊。”

“……啊？”佐藤震撼，“前辈，这话有点恶毒了吧。”

“还有更恶毒的。”黄濑说，“今天你跳得真是太烂了，等下回去加练。还有，别忘了结账。”

新社长的到来给事务所注入了新的血液，这个守成多年的老派公司在起初的不适应后走向了更有序高效和富有新意的方向。天越来越冷，跨年演唱会的排练进入尾声，黄濑的手机却始终没等到那位联络人。这是一场缄默漫长的拉锯战，起点或许不是新社长就任的那天，而是黄濑凉太和白鸟凛两年前的彻底断联。

不是因为什么激进的矛盾从而一拍两散，一切都很缓慢。最初是长期美日异地话题减少，两人又同时工作繁忙，回复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后来是黄濑“忘记”了某次的晚安，而白鸟却没有询问原因。于是“早安”和“晚安”渐渐不再是必须，每日的联络也不是必须。聊天框里的更新从每日变成三两日，从三两日变成一两周，直至成为现在的两年。没有正式的告别，没有明确的原因，就这样分开了。两个人甚至默契地同时回避了共同好友带来的交集，似乎同时打定决心，要消失在对方的生活里。

如果不是近日的风波，这样的状态不知道还要维持多久。而现在，白鸟虽然回到了日本，成为了黄濑的上司，似乎也没有恢复联络的打算。说不上是自我安慰还是什么，黄濑工作之余的晃神中会忽然想到，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她就在这里，就在楼上的那间办公室里，是离他很近的地方。

在等到白鸟凛的联络之前，黄濑先等到了佐藤一的新经纪人，带着些尴尬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扣开了他的办公室：“那个，是关于佐藤先生的事。”

看他实在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神情，黄濑预感到或许和新社长有关。在此之前佐藤一已经躲了黄濑很久，黄濑当然不会把佐藤一对白鸟凛的暗恋放在心上，从认识白鸟凛开始，黄濑已经对她身边这样的人习以为常，也相信白鸟凛有足够的能力体面地解决。但这并不妨碍他顺手打探一些关于白鸟凛的消息，黄濑模棱两可道：“如果是他和社长的事，我知道哦。”

经纪人松了口气：“您知道我就放心了。听说是高中同学，难怪会进展这么快。虽然还不太确定，但对佐藤先生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至少，他最近真的挺高兴的。”

黄濑感到自己眼下的神经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但面上没有露出端倪。

经纪人看他神情未变，只好揣摩他的心思，试探地问：“那么，我就听社长的安排，让熟悉的公司帮佐藤先生搬家吗？”

这下黄濑感到自己的嘴角的肌肉也在抽搐了。

他三言两语套出了更多信息——的确是他想的那样，佐藤一和社长即将开始同居——然后用模糊的语气快速打发走经纪人，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以他在公司的地位，想要知道社长工作结束后的落脚地不是难事。他驱车前往松涛，车子似乎被录入了，在安保处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车停下后不久，他看到有搬家公司赶来，卸货的时候，他认出了佐藤一的钢琴。

黄濑没有下车，就静静地等在那里。冬天的天色黑得很快，事务所惯用的这所搬家公司动作麻利，但离去的时候天也已经全黑了。建筑的门灯亮起，大门被推开，瘦高的女人从门里走出，她穿了件黑色的大衣，波浪长发掩在毡帽下，脸上戴着口罩，但露出的眉眼却也足够熟悉了。

她刚往外走了几步，就被汽车的远光灯困住，不得不抬起手遮挡视线，随着灯的亮度减弱，她放下手，才模糊看见坐在驾驶位的人，看不清五官，但金色的头发，很好辨别。

女人停下，声音很冷静：“凉太，好久不见。”

黄濑放下车窗：“的确，好久不见了——”

“——小观月。”

黄濑道：“模仿秀可以结束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