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交锋起先还有条不紊,随后便逐渐陷入了混战。
安乐王的死侍先是靠着牌匾摸到了虞怀的主院,悄无声息地潜进主屋,结果一掀被子才发现里面睡着的人不对,方才知道中计,但为时已晚了。
要么他们事先得到的情报是假的,要么是他们其中出了叛徒,将今夜的计划提先泄露给了沈君雁这边的人。
若是走错了院子,按理来说,眼下唯一能掩人耳目的办法就是直接除掉,但好死不死,偏偏走错的是虞怀的院子,而撞上的这个人正巧就是虞怀。
安乐王有令在先,将军府里的人他们随意,在必要的情势下该杀哪个就杀哪个,不必心慈手软,可这虞怀是万万不能杀的。
打了先锋的死侍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们都清楚,主子这回的动作本就是为了稳住虞怀这边的助力——自己此番死在这倒不要紧,虞怀的嫡女这次杀不掉也没什么大碍,但是虞怀,一定不能动。
虞怀是不能死的,今夜的行动已然败露,他们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主院。可虞怀也是个习武之人,武将出身,如今有人想要他的命,他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善罢甘休,当即便带着一众护院点起灯火,追了出来。
不能伤了虞怀,一众死侍只能咬着牙往外撤,同时意识到自己今天大约是走不掉了,便起了鱼死网破的念头,趁乱往将军府其它院落中四散而去,漫无目的地四处搜寻虞轻鸢的影子。
然而玉食等一众朱雀卫已经守在了四处,死侍一群人突遭伏击,一时也摸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腹背受敌。
再加上十七的身手本就了得,这几年又一直在安乐王府中受训,对他们的进攻路数了如指掌,化解起来得心应手,惹得死侍心中更是惊疑不定,阵脚大乱,猜忌惶恐之心更甚。
安乐王本来想着,此番能杀了虞怀的三个女儿是最好,再次,能除掉虞轻鸢一个也算不虚此行。万一沈君雁有所察觉,直接撤退便是,沈君雁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结果他万万没料到,派去的三十人竟然尽数都折在了将军府,竟然连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
密探来报,安乐王知晓此事,两眼一翻,险些直接气背过去。
反观沈君雁那边,伤亡极小,不幸丧命的朱雀卫只有一人,而其余不过是受了一些伤,伤势也不算重,均无什么大碍。
“此番,老臣当真是谢过陛下了。”
李长御奉命前来将军府清点昨夜混战留下的尸首,虞怀一路随行,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讨好道:“昨夜之事若不是陛下,老臣怕是就要命尽于此了。”
“无妨。陛下既然派了人来护卫虞小姐,昨夜府中出事,定然不会对虞将军坐视不管的。”
李长御看他一眼,客气道:“不过这些黑衣人来历不明,也查不出是什么身份。虞将军对此可有头绪?”
“这...老臣也不知。”
虞怀赶紧躬身施礼,背后冷汗涔涔:“请长御明察,老臣虽然不喜结交,可在这京中也从未有过什么仇家啊!也不知是谁歹毒如此,竟然想要谋害臣的性命!”
他怎可能不知!
这些个黑衣人身上虽然无处下手,毫无证据,但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必定是安乐王派来的人。
他确实是存了二心没错,想给自己多找条后路罢了,可说到底,他也从未做过什么出卖安乐王之事!想不到安乐王那厮,心肠竟然毒辣至此!
怕是想借他的命,来警告那些有异心的党羽,杀鸡儆猴——虽然眼下他确实对安乐王无可奈何,但他虞怀的命,也不是那么好借的!
“虞将军既然不知,昨夜又受了惊,那本官便不再多问了。”
李长御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拱手道:“不过说来可惜,虞小姐身边那两个丫鬟都在昨夜动乱中不幸受了牵连。人的尸身我就带回去了,陛下过后还会送两个丫鬟来顶替,届时免不了还要再叨扰虞将军。”
“长御哪里的话!”
虞怀连连摆手,笑道:“怎能说得上叨扰,陛下挂心小女,那便是老臣全族的福气,不打紧,不打紧。”
起先他瞧着沈君雁往府中塞了那么好些侍卫,还觉得是被人监视,碍手碍脚心有不忿,又生怕被翻出些什么要紧东西,老命不保。可如今来看,安乐王既然已容不得他了,那这府中的御前侍卫便是只嫌少,不嫌多了。
他并不清楚安乐王到底派了多少人来,不过就看这一地的惨烈情状,绝对不会是寥寥数人。
可区区只是陛下派来保护三女儿的卫队,便能在一夜之间将其尽数歼灭,足见陛下在女儿身上是下足了功夫,也是上了心。
虞怀心中笃定,只要有三女儿在一天,陛下便不会拿他如何。
“如此,本官便先告辞了。”
李长御笑笑,“陛下尚在宫中待臣回去禀报,恕不能再为将军作陪。”
而实际上,这话不过是说个场面而已。
沈君雁昨晚也是彻夜未眠,晨间遣李长御来虞府探看的时候,已经将大致的情形都知道了七七八八。
这一战打得无声却漂亮,是她也始料未及的顺利。
十七没受什么伤,都是些皮外的小口子,倒是玉食的肩上挨了一刀,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乍一看有些吓人。
“姐姐,陛下说了,叫这回受了伤的好好休养一月,特批不用去校场拉练了。”
十七叼着个肉包子蹦蹦跳跳地推门进来,看起来精神好得很:“姐姐的伤口现在觉着如何?”
玉食被白布包了半边肩膀,正仰面躺在床上挺尸,闻言动了动脖子,扭过脸来。
“没什么大碍。”
她稍作停顿,想想,问:“虞小姐如何了?”
“虞小姐还能如何啊,自然是在荷花缸里蹲了一宿喽,据说还在里头睡着了。”
十七啃了一口肉包子,越想越觉得离谱:“她也真是心大,突然就让她这么躲起来,是个人都该知道要出大事了吧?结果,她不光什么也不问就算了,竟然还能睡得着,姐姐你说,这是不是脑子里缺根筋?”
“你不明白,在陛下身边待着,还是缺根筋的好。”
玉食摇摇头,脸色还有些白:“若不是虞小姐这样的性子,就算将来能陪在陛下身边,迟早有天也得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吓死。”
陛下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全大周闻名的疯子。
跟一个疯子日日相对,遇事儿那就不能想太多,不然自己也得发疯。
虞轻鸢其实并不是心大,也不是什么有大智慧的女子。
其实她更接近于沈君雁先前对她的评价,那就是无知者无畏。
她从未亲眼见过鲜血,更没有亲身经历过任何杀戮,所以说起这些也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无法勾勒出什么实感,也就更不要提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