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蔡仲霖去到医院,他很清楚郭奕怀是为了案件再次受伤,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天郭奕怀帮他却从未抱怨过,脑子里闪烁过曾经的点点滴滴。
蔡仲霖忧心忡忡的望向他,“二少爷,这些天谢谢你。”
郭奕怀看着他,似乎在打探他这话里的真实程度,“不关你的事,是我硬要去的,你不用自责。”
蔡仲霖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陪他破案、深陷险境、为他说话。
真想抹除记忆啊。蔡仲霖心情很烦躁。
郭奕怀转换话题道:“蔡探长去查他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不过二少爷为什么怀疑追杀你的人是他?”
“探长没怀疑过他是装的吗?他第一出现在我面前是在小翠发现死者,可是妈妈当时说他在后院扫地,以他的腿脚怎么会这么快。”
“好,二少爷请放心。”
上海滩....。
“——就是他害的老子今天不能休息。”吴三坐在外面的茶水店里翘着二郎腿,烦躁的喝着茶水,上海滩并没有营业,中午又是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间,所以必须盯紧他,“盯个毛线,一个瘸子能翻出什么花样。”
吴三想让石头给他买酒喝,被石头制止住,“师傅不行工作期间不能碰酒水,探长知道了会骂你的。”
“松开。”
“师傅,师傅,师傅~”
“行了,你这个臭小子,倒管起师傅来了。”
石头嘿嘿的笑着,转移话题:“师傅,那个哑巴看起来好可怜,你看他身上好多道淤青。”
吴三无所谓的说:“他可怜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您当时不是看我可怜才收我做徒弟的吗?”
吴三愣了愣,当初是想利用他和蔡仲霖打好关系,局长那边好交代。
但是不知何时起,他的心栽在这个孩子身上了,吴三没正面回应,“你和他不一样,他原名叫王大牛,上面有个哥哥死了,跟他哥一个模子,不过他是个赌鬼。你连荤都没开过臭屁孩,跟他比。”
“师傅你知道他?”
“在河北的时候他们闹出过命案,当时交在我手上。他大哥帮人修东西偷了钱,那人脾气臭,也是往死里打。我一个警察管了他,以后连混口饭吃的机会就别想了。”
“哦,师傅为什么不和探长说呢。”
“我又不是他的人。”
“嗯?”石头歪着头,眨巴着眼,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探长能查到的事情,我说了也是白说的。”
“哦!”
吴三垫了垫手上的银子,转换了话题,“石头,看着。”
吴三故意让其中一个兄弟走过去,在把一袋零散的铜元扔到门外,哑巴习惯性的一个个堆起,把钱还给他时,偷偷将一部分钱揣进口袋里。
“哪有人不贪的师傅。”
吴三见他还不愿意信,直白点说:“还不信,附近的大烟馆他都去过,小心他把你给卖了。”
“他不是哑巴吗,怎么还抽烟。”
“笨,重点是这个吗?大烟多贵,他一个打杂的买的起。指不定是偷的。”
石头跟没听见一样,仍是执拗的紧追着问:“嗷,那师傅你不抽吧。”
吴三不耐烦的回:“我们巡捕房有位烟酒不沾的探长,他在谁敢。”
石头长呼一口气,吴三看着面前涉世未深的澄净小孩,“你师傅就喝点小酒,抽些小烟,大麻不碰。师傅也不带坏你,那些东西粘了会害死人,别乱碰。”
石头乖乖的点点头,同行的兄弟一直在跑上茅厕,原先人来人往的大街逐渐安静,黑暗中徒留二人。
“蹲了一天都快冻死了,这破事安排给我。”吴三转头看着穿的单薄的石头,把自己行头盖在他身上,毫不疑问又被骂了一顿,“巡捕房不给你吃饭,瘦的跟个猴子,下次别跟着我了,真是拖后腿。”
石头这小孩就跟开心果一样,被骂不哭不气,还乐呵呵的。
“师傅其实钱成哥真的挺好的,你们别拌嘴了呗。”
“你别在我面前提他,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管。”
看样子吴三真是生气了,石头蔫吧着,瘪瘪嘴。
话刚落地,哑巴出来了,没等那三个上茅厕的兄弟,两人独自出发。
他俩来到了一地处偏僻的地方,越往里越黑,哑巴几乎融入到凄冷的夜中。话说吴三个是个胆大的,但是他隐隐觉得这地方异常诡异,可恶的是在追寻途中人消失了,四处黑茫茫的,四周又有堆积的墓碑,吴三恨不得把平生能用的词骂个遍。
什么破任务,这个哑巴居然和死人堆住在一起。
吴三的呼吸不规则起来,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镇定点,“石头,做了标记别追了,在走就到乱葬岗了,踏马的谁爱去谁去。”
“啊。”石头大叫一声,蹲下来,闭住眼睛,手指着前面,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师傅,我看见有一团黑影闪过去。”
飕一下,石头身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石头脚一软,倒在一个埋人的大土坑前,土质看起来是松垮的,他的手插戳进土坑里,瞪大眼睛,“师傅,好像有东西!!!”
*
“—怎么回事,我要听。”小张凑到最前,听着吴三吐槽。
“死人堆,那个哑巴就是一个烟鬼,有什么好观察的,明天打死我也不去。”
吴三没说实话,他和石头找到了线索,蔡仲霖只觉得他懒得邀功,便没提起。
蔡仲霖从后背抓住小张的衣服,把人带走,“别八卦了,跟我到上海滩去抓人。”
老鸨看到两人,扭着身子走在他们面前,“探长,您看快封了快两三天了,我这还要开店赚钱呢,从前来没有过这样,您看是否能通融通融。”
没一人理她,老鸨脸色不悦的离开。
蔡仲霖一直盯着小哑巴的瘸腿,只听小张问:“老大,你在看什么?”
“找人告诉他在小翠房间发现了男子的鞋印,然后再让他过来见我。”
事情安排下去,不出所料,小哑巴的速度确实有问题。
蔡仲霖扫视一眼小哑巴,哑巴咿咿呀呀的发出声音,用手着急的比划着,蔡仲霖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意。
“来人,带走。”
蔡仲霖叫来了老鸨,并问小哑巴叫什么名字。
老鸨的回话很简单,语气中尽是嫌弃的回复:“他就是一个打杂的哑巴,每天就做一些杂活,有时候拉点泔水和粪坑的污水,给一口饭什么都干的货色,探长叫他小哑巴就好了。”
蔡仲霖脸色微变,无语道:“我问本名!”
“不知道。”
从老鸨的回答来看,她对一个下人的事情一概不知属于正常,所以他并没有难为老鸨。
“泔水是定时清理吗?”
“对,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毛病,上个月的月底明明没什东西,就给我清理了,天天的正事不做。”
蔡仲霖急忙问:“几点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点,十点吧,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
“小哑巴的住所妈妈知道吗?”
“他呢每天从后院的小门回去,没听说他的住所。”
妈妈看蔡仲霖的表情凝重,“诶哟探长,其实我也觉得那个哑巴不是个好人,他的手脚不干净,天天盯着别人的银子看。我给他一口饭吃,还是看在双儿的面子上,也就是双儿心善,看不出哑巴心思,把她留在身边。”
“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全上海哪个男人没对双儿动过那种心思,双儿要不是跟她…。”
妈妈忽的停住了,低着头慌张整理了一下发鬓,笑笑道:“探长先忙,我去处理一些事。”
…
巡捕房里,小哑巴不说话只是比着手,装聋作哑的露出无辜眼神。
“真厉害,把我们耍的团团转,好手段。”
二三十岁的哑巴坐在审讯椅上,弓着背的,套上弱者的外壳,展露出血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掉着眼泪。
还在装。
“别装了,杀人的时候可没那么心软。最后一遍,再不招供有你好受的。”
蔡仲霖瞧着他,墙壁的铁栏透过的暖阳照在小哑巴坑坑洼洼的脸上,一双凹陷发黑的眼和漆黑的皮肤紧贴着骨肉,蔡仲霖想不通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到底哪里来的力气。
“至始至终一直是你吧,是你潜伏到小翠的房间,在利用她的恐慌嫁祸给她,让人误判。”
小哑巴双手抖着,极力否认的摇头,嘴巴似是被人缝了线。
“王大牛,你到底为什么杀了白双儿,你杀了王鹏是因为他害死了你的亲哥哥,但她是无辜的。”蔡仲霖眼眸里透露着深寒,质问他。
王大牛这个词一出来,小哑巴的脸色瞬间冷沉,死死的盯着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
蔡仲霖看准了时机,继续又问道:“你的腿根本没问题,你一个瘸子从后院走到前院花费的时间比正常男子还要快。你当时警察是傻子吗?你装聋装哑骗过了警察,但是藏得住坟墓里埋东西吗?”
蔡仲霖把小哑巴杀人的凶器拿上来。
小哑巴吃惊的瞪大眼睛,神色慌张起来。
“上海滩有一个后院,你日常负责杂事,月底你拉泔水,但是28号明明没有废弃的污水,而且为何木板上突然出现血水,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你把死者搬到乱葬岗分尸,双儿在死后,你刚好在九点到十点离开,而你所有的凶器都埋在你大哥的坟墓里。”
“证据确凿到现在你还不认罪吗?信不信我找人把你的嘴撬开。”
凶器被扔到小哑巴面前,小哑巴的声音既低哑又惊讶,一双杀人的眼神死死瞪着,嘶吼声化为喷涌而出的怒火, “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
手上的链子弄的吱吱作响,说着他不在伪装,站起身,嘴里粹骂着。
“不可能,是不是那个人,我就知道,当初就该一刀捅死二少爷,那样我就不会被发现了。
“你知道杀了二少爷,你的下次是什么?被抛心挖肝,你和你死去的大哥也会被人连人带坟丢给野狗。”
小哑巴很不体面,嘴里的粘腻的泡沫乱飞,“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我反正是要死的。”
蔡仲霖知道现在的他毫无人性可言,他要让他憎恶自己,让他良心有愧,“你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都是你自找的吗?你杀了王鹏是因为他害死了你的大哥,但是白双儿有什么错,她对你像亲人一样,你怎么下的去手。”
终于,小哑巴有了反应,“别拿我大哥说,我杀王鹏活该,他该死。你们警察个个腐败,我大哥只是偷拿了他掉下的银子,死的时候警察看都不看一眼,我们当时也是走投无路,饿的啃树皮,如果不是我大哥,我早死了。”
小哑巴眼角流下第一道泪,许久,嘶哑的声音在次响起:“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可惜为什么不一样,蔡探长你当时在多好啊。”
听完这些后,蔡仲霖对他二叔心里生出埋怨。二叔到底是怎么当的局长,上次的王铁,这次的王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