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门口,郭明灏抬头望天,此时七点不到,整片晦暗,阴沉万分。他心里开始琢磨自己这趟回去怎么也得八点了,到时候天也全黑了。
只是八点,也不是十二点,其实,还好吧?
他揣着这想法,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由各种味道混杂而成的住院大楼。
公立医院,来去的人多是百姓。这里的味道由医院本身的消毒水味作为底色,混合着菜场,鸡舍,香水,汗臭,脚臭,杂糅而成。
七点钟的医院,仍然有许多人,他们来来去去的,有的还在排队,有的像郭明灏一样拎着饭食,来到住院部,陪伴自己的亲朋。
这样的情形,让郭明灏安心了许多,顺着人群,走进电梯,找到了吊着腿刷手机的赵佳成。
赵佳成见了他来,喜笑颜开:“好兄弟啊,我要饿死了。”
郭明灏将衣物放在他床头的柜上,又瞧了瞧赵佳成这副样子,道:“你这样怎么吃?这个床能调不?”
赵佳成点头:“能能,你看床尾那个摇杆,好久没住院了,我忘了摇哪个了,你都试试。”
郭明灏一边去研究,一边说:“好久没住院了?你以前也住过?”
赵佳成:“嗯呐,高中打篮球也骨折过。”
郭明灏笑出声:“操,脆皮大学生。”他鼓捣着,赵佳成那边感受着病床的缓缓起伏,出声指导着他。
虽然床头抬起,但由于吊着的腿,赵佳成自主吃饭还是有些费劲,郭明灏便坐在一旁,亲自喂他。
这一折腾,等郭明灏收拾了垃圾,再望向窗外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心里毛毛的,沉重地走回病房,他倒没有收敛神色,赵佳成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人在异乡,又逢此变故,赵佳成对郭明灏这份陪伴感动不已,便体贴说道:“明灏,要不你明早再回去吧?”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病床,“刚好这床没人。”
郭明灏又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挠了挠头,纠结下,还是点了头。
罢了,他就是胆小,怎么了?谨慎才能活得长久!
随着夜幕来临,嘈杂的医院也开始趋于平静,来去的人越来越少了,慢慢的,几乎不再有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寝室群里,黄铮早早歇下,没多少发言,倒是章雨涛叫苦连天,痛骂着学校稀烂的电力系统,耽误他带妹上分。
一股尿意传来,郭明灏抬头望这四方空间,这个时候也不算晚,病房里其他人也没有睡着,赵佳成还在刷着视频。他朝赵佳成说了声,便出去找厕所了。
走廊上并不安静,医院隔音并不如何,全是其他病房里人们的交谈声,蹭着这热闹,他倒也不慌,悠哉悠哉寻了厕所方便。
一通水冲了庙,他哼着小曲,走到洗手池跟前,先欣赏一通自己帅气容颜,又低头洗了手,接着抬眼准备再看一遍自己有多帅,忽而定在了那。
厕所腥臭的气息混着熏香,环绕在整个狭小空间,头顶的LED灯骤然抽搐起来,忽明忽暗。
窄小的镜片里,在郭明灏身后映照出一个漆黑的身影。
空气突然安静沉闷,只剩水流还在哗哗作响。
镜中郭明灏的双眼瞳仁如同老旧失修的齿轮般,一刻一刻地挪动着,最后定睛在背后的黑影。
他的双手无意识攥紧了洗手池台面,牙关也在收紧。镜中黑影动了,“他”迟缓地抬头,苍白额头露出来的一瞬,灯具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般啪地破灭,郭明灏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郭明灏的反应比理智苏醒得更快,灯灭的一瞬间他已经夺门而逃,重重地撞在医院斑驳冰冷的墙面。
走廊四周冒着幽幽的绿光,静谧一片,前后狭长,似无尽头。郭明灏能看见自己的手上都被映照出绿光,但他来不及思考,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卫生间,里面好像还有什么在移动。他扶着墙面,止住打战的双腿,抬步往前奋力跑去。
咚咚咚的脚步声在走廊不断回响,整个医院似乎都融在这如列车般的通道里,郭明灏不敢停下,一边跑一边注意着两面墙里镶嵌的木门的门牌号。
没有,什么都没有,每扇门都长得一模一样,通体漆黑,死死紧闭着。郭明灏的心率已经飙升至极致,他能感觉到双腿已经开始完全无法控制的发软,奔跑的速度也因此逐步慢了下来。
他颤栗的双手扶着墙面,指甲抓落了不少墙灰,满满地堵塞着指甲与指尖的缝隙,即便双腿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却还在快步往前挪动。
最终小腿失力让他整个人跌倒在地时,他才明白恐怖片里角色跑着跑着就跌倒根本不是导演乱拍,他整个人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四肢发颤。
郭明灏趴在地上,还是没忍住回头,身后是仿佛没有尽头的幽长走廊,诡异的绿光从天花板与墙壁交界处蔓延出来,医院的楼层从来不高,此刻更是压抑得像一个巨大的棺材,把他困在其中。
没有……没有鬼?那个鬼呢??
手上忽然有一种黏腻湿热的触感,郭明灏抬起手,带起一段滴落的粘稠液体,在绿光的映照下,他看见双手像被墨浸泡了一般漆黑。
迟钝的大脑输送着信息。
是血,是满地的血,满地都是血!
地面上覆满了黑色的液体,它们还在沸腾着,一股一股地冒着泡。
郭明灏贴着墙,手扶着墙面,想站起身,忽然一声巨大的响声震得他又跌坐下去。
是墙中间无数个门,一齐用力地打开了。黑洞洞的门是无数个豁口,从幽深的豁口中,郭明灏眼睁睁瞧着无数个黑影冒了出来。
郭明灏想尖叫,声音却死死卡在喉间,发不出任何响动,他只能看着这些黑影慢慢地、一点点地,从四面八方,将他围住。
郭明灏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着。
透过窗外暗淡的月光,他看见医院病房的天花板,耳边是男人睡着的鼾声。
郭明灏浑身都有些发颤,迟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冷汗几乎爬满他的全身,他抹了把额头,正想松口气,却察觉到指甲缝里的不适。
指甲缝里好像堆满了什么东西般,有些堵塞难受,他用手指一碾,是一种粉尘的磨砂感——就好像墙灰一样。
郭明灏猛地坐起身,侧头的一瞬,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见一个黑影坐在赵佳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