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文转过身,拿背部紧紧贴着房门,咬着牙看向房内。
屋内一切正常,幽暗的烛光微微晃动着,床上静静坐着身穿红嫁衣,戴着红盖帽的新娘。
叶昭文咽了口唾沫,甚至不敢去惊动她,悄悄移动着步伐,凑到窗边,试图开窗逃跑。
他无声走到窗边,伸手就去推窗,却不知怎的,这窗户像是被焊死了一样,根本推不动。
“少爷要开窗吗?”
一声清柔女声响起,叶昭文冷不丁被吓一跳,回头去看,那新娘还是好好地坐在床上,离他很远。
啪!!
只听一声巨响,叶昭文再被吓一跳,屋内所有窗户一齐大开!冷风呼呼地往屋里灌。叶昭文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知又绊到什么东西,直接跌坐在地。
一抹晃动的红色在余光出现,叶昭文侧头再看,吓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还离他几丈远的新娘,竟转瞬之间出现在他身前。
新娘俯身,似要扶他,红盖帽垂下,将要露出里头光景。叶昭文大叫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又去撞门。
一下没开,他鼓足十分力气,用尽全身去撞,门却忽然开了,叶昭文重重扑倒在地。
他浑身摔得生疼,却一点耽搁都不敢,也不敢回头看,撑着身子爬起来就跑。
叶昭文跑过一个个院落,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只惦记着那个诡异的新娘,跑了这许久,才发现自己跑了那么多地方,竟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叶昭文渐渐止住脚步,天已经全黑了,整个叶府都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各处挂着的红灯笼亮着,一片片红光映照着他的面容。
四周静谧无比,可越是安静,叶昭文心里就越是没底。
“有人吗!!”他大喊。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一阵阵回响传来,叶昭文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只听冷风呼呼响起,红灯笼一个个晃荡起来,叶昭文眼见不对拔腿就要跑,跑了几步在将要迎面撞上一个妖艳的身影时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那是一件戏服扮相,还是看不清脸。
他在慢慢逼近,叶昭文缓步后退。退后不过几步,腰上又撞上了什么,他猛地回头一看,却不知何时又有了一个戏台,四周一片黑暗,唯有台上亮着一点光。
只见台上那鲜艳的身影俏皮地动了几步,双袖捧着酒杯身子一仰,又往下一放,袖子落下,露出一张红着眼睛,惨白惨白的脸。
“啊啊啊!!!”
叶昭文吓得跌坐在地,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
是陈鹤卿……
是陈鹤卿!!
陈鹤卿已经死了?!变成厉鬼回来找他了??!
台上的“人”直直看着他,忽而下了台,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叶昭文面露惧色,晶莹的泪珠子挂了满脸,显得眼睛水润润的,他四肢并用着往后缩着身子,颤着唇不断喊着:“鹤卿!鹤卿!”
陈鹤卿还在靠近,叶昭文拖着身子不断往后移动着,直至咚地一声撞到了梁柱。
叶昭文发着抖,侧头看一眼,哭音已经泄了出来:“鹤卿!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
陈鹤卿停在他跟前。
叶昭文见他没有动作,赶紧爬起来朝他跪下,涕泗横流:“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真的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担心诚意不够陈鹤卿看不见,跪着就开始给他磕头,咚咚咚地一个接着一个响。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以后都给你烧纸!!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放过我!呜——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一只冰冷青白的手抚上叶昭文的面部,叶昭文浑身一抖,打着颤顺着那力道抬起了头,看见那张恐怖的面容时又是一抖,眼泪流得凶猛,满目皆是害怕。
求生欲在此刻攀升到了极致,叶昭文竟抓住那只鬼手,僵硬着面部肌肉,颤抖地露出一个难看非常的笑,唇角都是泪:“你爱我的对不对?鹤卿,你还是爱我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以后改,我真的改!我不成亲了,我一辈子都不结了,我就守着你好不好?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成亲,我以后谁也不找了,我就出家去,天天守着你好不好,你葬在哪里?我还去找过你的!!我不知道你已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吗?原谅我好不好?”
他此刻顾着活,什么也不管了,陈鹤卿爱听的他都说了一遍:“鹤卿,对不起!!我是真的爱你的啊!可是我的父母还在,我娘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爹还有那么大一个家要我撑着!不然我一定会跟你走的!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陪完我父母最后的时间,我就去陪你了!!真的!!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啊!你…你跟我做,我也没有骂你一句呀!我都是说爱你的!!你信我好不好?”
“求你了鹤卿,你放过我吧!我以前很混账,我知道错了真的!你是不是不想我结婚?我明天,我明天就去跟她离了,我不结了!我只要你一个人,我就要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找过别人!!鹤卿,求你了,求你了!!”
他哭啊,求啊,明明浑身都发着抖,却抓着那只鬼手不肯松手,那总是挂着春风拂面般的浅笑的白玉面上,滴满了透亮的泪,眼神多澄澈啊,□□的眉高高蹙起,一张唇被咬得红润光泽,多真诚啊!多可怜啊!
任是谁看他这副声泪俱下的可怜样儿,也是心软了,哪还舍得拒绝他的。
陈鹤卿蹲下身,两只青白的手都攀上他的面颊,带着一股腐臭袭来。鬼手抚上叶昭文脖颈时,陈鹤卿面上油彩突然簌簌剥落,露出森白的脸。叶昭文怕得要死,嫌弃得要死,却根本不敢动,任由陈鹤卿抹着他的泪,眼睛哀求地看着陈鹤卿,几乎要哭到抽噎。
“昭文哥。”
那声音真是沙哑到极致,刺耳到极致,像是在垂垂老矣的老人喉咙里拿铁勺子刮铁锅一样。
“不怕,不哭了,不疼的,一点儿也不疼,一下就好了。”
话音才落,叶昭文还没有任何反应,两只手就已经扭断了他的脖子,叶昭文在顷刻之间就丧了命,眼里生命的光彩逐渐散去。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叶昭文似乎听见台上唱腔越来越急,仿佛千百个陈鹤卿在戏台上甩袖轻唱,他恍惚看见自己初遇陈鹤卿那日——戏台帷幕终落下,蒙住他的双眼。
他身子一软,倒在陈鹤卿怀里。陈鹤卿耐心地等着,等着,却见那魂儿飘乎乎地跑出来,一下就没了影。
陈鹤卿愣了一愣,青白的手掌猛地收紧,在逐渐失温的身体上留下清晰可见的爪印。
没关系,没关系,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