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主沉默的间隙,君析妍的眼睫快速眨动了两下,像受惊的蝶翼。
“那,要我赐婚吗?给赫原家。”九五之尊的出其不意,属实难猜啊。君柠妖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亮光,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太好了。
“可以吗?!”君析妍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君柠妖侧头看了过去,心中不免欣慰,终于在君析妍的脸上看到了原本的样子,不是心事重重的假装沉稳,不是小心翼翼的假装端庄,而是像一个小女孩,一个在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的样子。
“自然可以。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要说吗?”宫秉德抬手虚抬了一把,君析妍便拉着君柠妖站起身来了,“陛下。”君柠妖率先开口,“关于金斗池的经营......”
“今日一早,银鱼就已把账目本送来了,上月少缴了三成七分盐税。“凤主突然出声打断,重新提起的朱笔在奏折上洇开了一点猩红。
君柠妖闻言千思百转,“臣女愚钝......”声音渐低,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绞紧,“昨日核验账目时,竟把......”
“淮盐与川盐的引票混作一处?”宫秉德余光扫了一眼君柠妖,轻笑出声,从案头推近了一盏茶,茶汤里沉着几片君柠妖最怕的苦丁叶,“朕听说,你十岁那年就能默写《盐铁论》了,如今倒算不清账了?“
君析妍的指甲无声地掐进掌心,凤主的自称变了,怕是触及到了天威,可,这件事必须要做,心一横,柔声开口道,“二哥近日研习《九章算术》,倒是对经营之道有些新见解......”
宫秉德将手里的朱笔放回了青玉笔山上,眼睛看了一眼灯烛下压着的锦盒,伸手从锦盒里拿出了一份奏折,轻轻往前一扔,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君柠妖脚边,奏折散开,露出“盐税新法“四字,“赫原家,三日前递的这个,你怎么看?”
君柠妖盯着奏折上的字,瞳孔猛地收缩,什么赫原家,那奏折上分明是二哥的字迹啊!立即与君析妍交换了个眼神,君析妍心中警钟鸣响,她一样也看出了字迹是来自二哥的,可是,为何凤主会说是赫原家递上的,这其中藏了什么?!
“赫原家,不愧是世代皇商,这盐税之法,竟也有如此见解!”
宫秉德的目光在君柠妖姐妹二人之间游移,透着满满的打量,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怎么,你们觉得......这不像赫原家的手笔?”
君柠妖看在眼里,心跳微滞,但面上仍挂着明媚笑意,“臣女只是好奇,赫原哥哥何时对盐税之事这般上心了?”
宫秉德听完,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赫原尋前日进宫,说这新法若能推行,可增盐税三成。”一瞬停顿后,目光如刀,“朕倒是没想到,他竟与你们君家想到一块儿去了。”
赫原尋怎么会知道二哥的盐税新法?!
除非,他早就暗中查过君家!君析妍想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提裙跪地叩首,“陛下明鉴,盐税之事关乎国本,若赫原哥哥也有此心,倒是一桩美事。”
“君小丫头,你说......”宫秉德说着忽然倾身,目光如炬,“这天下,有多少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陛下圣明,谁敢欺君?“君柠妖的背脊绷紧,但面上仍笑得娇俏,明媚的脸上没有一丝害怕,宫秉德盯着君柠妖看了片刻,放声大笑了起来,“好,好,好啊。”
宫秉德眉眼一送,缓和了刚刚还如芒在背的气氛,“那这盐税新法,就由赫原家与君家一同推行吧。“笑意在眸底蔓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一刻,君柠妖和君析妍彻底明白了。
“谢陛下恩典。”
“赐婚一事,朕允了,金斗池一事,朕也允了。无事便退下吧。”话落,已是朱笔在手,云淡风轻的开始朱批奏折了。
“臣女告退。”起身行礼往外走,君柠妖和君析妍皆是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还未走到门口,身后宫秉德声音冷森森的响起了,“告诉你二哥,每月十五,朕要亲自看第三格账册。金斗池之事,仍然藏在地底,若是泄露,后果,恐怕就是,陪葬了。”
声音并不大,可震耳欲聋。君析妍忽然有些后怕,抬起胳膊握住了妹妹冰凉的手,两人同时回头,透过雕花窗棂,看见凤主正将那盏苦丁茶一饮而尽。
君家双姝前脚刚出了南龙阁,后脚魏献就进去了。
“赫原尋查过二哥,这个人,真不似表面温柔无害。“君析妍说的很小声,语气里隐隐掺杂了些许不满。
君柠妖听着君析妍的话,眸色渐渐暗了下来,寒意涌现,“若非前世他对表姐情深,我绝对会后悔成全他们的。”边说边回头看了一眼伸手南凤阁紧闭的殿门,“咱们这姑父,何尝不是也在试探我们呐!”
出来的时辰不短了,该回乾华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