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阳低着头吸了好几口烟,才真假参半地说:“我不是做生意亏了吗?吴选找他舅舅帮我解决了一些麻烦,欠了一些人情。”
秦向东眯着眼审视他,林初阳在他目光中表现得镇定自若,对上他的眼睛也不闪不避。
但内心还是怕他问得更多更具体,他怕说得越多漏洞越多,于是催促他:“怎么样?能不能打折?”
秦向东:“那我有什么好处?”
林初阳叹气:“你就不能当做一回善事吗?”
秦向东冷笑:“你看我像善良的人吗?”
林初阳闭嘴了。
就在二人沉默时,秦向东放了碗,状作不经意地问他:“你和吴选怎么认识的?”
林初阳手一抖,一截烟灰掉了下来。
秦向东观察他的反应,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知道他坐过牢吗?”
林初阳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反问:“什么?”
秦向东看他呆愣,做出判断:“看来你不知道?”
他机械地重复:“什么?”
“他去年才从牢里出来,罪名是盗窃。”秦向东语气轻蔑,“就这么个东西,也配喊你哥?”
意识到秦向东似乎并不知道事情全貌,林初阳终于找回了心跳,他手脚都凉了,努力稳住颤抖的手,夹着烟递到嘴边,使劲吸了一口。
见他不说话,秦向东继续说:“他这种从监狱里出来的社会渣滓,今天能盗窃,明天就能肇事逃逸,你管他干什么?”
林初阳听得心底发寒,他不也是“从监狱里出来的社会渣滓”?
如果他知道他面前的人也坐过牢,也会用这样的词来称呼他吗?
如果他知道……
林初阳闭了闭眼,不敢深想。
他始终沉默,秦向东还在试图说服他:“你欠的钱就是吴先进的吗?我帮你还了吧,你不要再和吴选这样的人有来往了。他这样的人,没准还会再被抓进去,我不想我们身边……”
林初阳终于开口打断他,语气异常冷淡:“秦向东,你是我什么人?”
秦向东听到这话沉下脸来。
林初阳站起身,带倒身后的椅子摔得“哐当”响,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吃完了吗?吃完了回去吧。”
秦向东压了好久的怒气终于喷涌,他也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我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你为了他要赶我走?”
林初阳低头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头,讥讽地说:“你是身价上亿的大少爷,我这个破地方只配装渣滓,装不下你。你滚吧。”
秦向东感觉心和脑袋都在疼。
重逢以来,他一直想忽略他们之间因为时间、身份种种原因造成的生疏与割裂。
但林初阳总是一次次提醒他,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屋檐下躺一张床上的兄弟。
甚至,现在他会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蠢货赶他走!
“林初阳,我要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收回去,他就不计较了。
林初阳嗤笑一声,随手推倒桌上的水杯,水倾泻而出洒了满地。
“秦向东,你幼不幼稚?你给我把水装回杯子看看?”
覆水难收!
可他们不该是这样,秦向东感觉纱布下的伤口更疼了。
他闭了闭眼,不甘心地退让:“我可以允许他出现在你身边,但别让他再乱叫你。”
林初阳听得气笑了:“你允许?你凭什么允许?你是我什么人?”
秦向东深深地看着他,上前说:“我是你……”
“你知道的。”林初阳打断他,他看着他的眼睛,那眼里古井无波,没有情谊,只有清醒。
“我只把你当弟弟。”
秦向东停下了往前的脚步。
我只把你当弟弟。
他当然知道。
早在五年前就知道。
那天,他刚从手术台转移到病房,还在醒麻,意识模糊,只想睡觉,但医生说两小时内都不能让他睡过去,林初阳就和他聊天。
也不能算是聊天,是林初阳和他分手。
所以他有多狠的心,他是见识过的。
他一遍遍告诉他,他并不爱他,他只把他当弟弟。
他说:“秦向东,我要走了,去国外。跟李东明去,他说国外同性可以合法领证,所以我们可能就在国外定居了。”
他说:“秦向东,对不起,是我欠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地道歉,将那些分手的话来来回回重复地说。
他就这样对着他说了两个小时,秦向东在即将失去他的恐慌和痛苦里与麻药做对抗,流了满枕头的泪。
时间一到,林初阳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也在绝望中失去了意识。
所以他当然知道。
知道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
他们之间,除了哥哥与弟弟,剩下的,只有他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