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一脸不服,侧头偷偷撇了撇嘴,这时,屋里响起了东西摔碎的声音,下一刻,又传来了丫鬟的哭喊。
“当家!您的手!您的手受伤了!”
“您再生气,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
听到“当家”二字,枯荷扬起嘴角,调皮地对蓝夫人道:“我知道里头是谁了。”
蓝夫人白他一眼,刚想回嘴,正房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一个高挑的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身姿飒爽,面容清隽,但毫无血色,鬓边的发丝稍显凌乱,右臂无力的垂落身前,指尖淌着鲜血。
“这都是些什么人?”
她冷冷对蓝夫人道。
“烈儿,” 蓝夫人盯着那女人,眼神里有一丝畏惧,“你累了,赶紧回房歇息。”
屋里的丫鬟也跟了出来,冲上去要将女人围起。
“滚!”
女人吼了一声,猛然地抬起血手,把那几个丫鬟吓退了回去。
“我才是当家,你算什么?想关我?”
东方烈斜视着蓝夫人,眼神冰冷。
“你...” 蓝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你个忤逆不孝的混帐东西,我可是你的亲娘!”
“亲娘?” 东方烈虽在狞笑,神情却显得十分痛苦,她用手掌捂住额头,把绷紧的指尖插入发丝,自嘲般地沉吟道:“我怎么会...让你这种贱人...当了我的亲娘!”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听到“贱人”二字,蓝夫人仿佛忘记了在场的几个外人,顿失仪态,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身边的丫鬟见状,连忙围过去安抚情绪激动的老夫人。
枯荷当场看傻了眼,他凑到风听雨耳边,低声道:“听雨...我没听错吧,她刚刚真的说了...‘贱人’?”
有这么骂亲娘的么?
“蓝湘,我只说最后这一遍,” 东方烈竖起手指,斩钉截铁道:“有我在,你别想动东方新一根寒毛!赶紧把你请来的人都给我赶出去!”
语毕,东方烈甩手便往屋里走去。
“东方当家请留步!” 风听雨也不管是否不合时宜,开口直接问道:“昨夜袭击您的可是一个黑影人?”
东方烈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望向风听雨:“你怎么知道的?”
蓝夫人尖叫道:“满嘴胡言!袭击你的明明是那个畜生!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禽兽!在你还小的时候,他就对你图谋不轨了!!!”
“瞧瞧你自己什么模样,谁疯了还不一定呢。” 东方烈冷笑着,再度转身离去,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蓝夫人情绪过激,两眼一黑,当场晕了过去,家仆丫鬟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把蓝夫人抬去找大夫,一场喧闹过后,空荡的庭院只剩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四个除鬼者。
枯荷看了一眼黑白无常,问道:“那个...黑无常姐姐,白无常哥哥,你们是特意来追杀东方新的吗?”
听到枯荷如此称呼自己,白无常嘻嘻地笑了起来:“算是吧,东方新是从地府逃出来的,我们奉命抓他回去。”
枯荷惊讶道:“去了地府,还能逃出来?”
白无常道:“我也很是不解,这不正要抓他回去审嘛......”
黑无常打断道:“地府差事,莫要随意外传。”
“也对,” 白无常虽意识到不妥,还是笑了笑,道:“只怪枯荷这孩子太可爱,我一时没把他当外人了。”
“还有一事...” 枯荷害羞地摸了摸鼻子,道:“我一直很好奇...”
白无常:“什么事?”
枯荷道:“你们...到底成亲了没?”
闻言,白无常捧腹大笑,黑无常扶额叹气。
“你好奇这个?”
枯荷点点头,道:“你一直喊无常姐姐为‘娘子’,可她从未喊过你‘相公’啊。”
“娘子你瞧,枯荷都替我打抱不平了。你还不快唤我一声‘相公’?” 白无常把头埋在黑无常肩膀上,使劲儿地撒娇。
黑无常撇开头,冷淡地道:“士可杀,不可辱。”
风听雨笑道:“黑白无常本就是出双入对的鬼神,两者缺一不可,说是成了亲,也的确不为过。”
白无常点点头,赞许地道:“我们可是先决定要‘出双入对’,才一同成为黑白无常的,所以,这就算是拜过天地了,就差没洞房了...”
话没说完,白无常的嘴巴就被身旁之人的手掌堵住了。枯荷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道:“你们原本...不是黑白无常?”
黑无常道:“自然不是生来就是鬼神。”
四人百无聊赖地在庭院里闲逛了半天,终于有一个家仆记起他们,匆匆地跑了过来,面带歉意道:“实在抱歉,方才乱成一团,没来得及安顿各位。夫人为大家备了客房,请随我来。”
天色尚早,还不是闹鬼的好时候,大家便决定先各自歇息,等候夜色降临。
枯荷推开房门的时候,屋里都是人。
“抱歉,进错房间了。”
没有多想,枯荷便退了出去,合上房门那一刻,散红蕖的声音从人堆里传了出来。于是枯荷再次推开了门,才发现自己没有窜错屋,而屋里的那些人,也并非都是人。只见散红蕖正盘坐在案桌上,身边围着好几个面生的鬼魂。
“你们回来的正好,一同听一听这东方塾的家丑。”
散红蕖手端热茶,一脸惬意,身边的伊尹正在恭敬地往那杯子里倒茶。
枯荷茫然:“这几位是...?”
伊尹飘过来,依次地把那几个面生的鬼魂介绍了一遍。他们都是东方塾的契鬼,常年居于东方府,所以即使性子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厨子们也听过家中不少闲话。
伊尹一脸神气地道:“我特意为红蕖大人挑了几个资历最老的,均是三十年厨龄以上的大厨!再老的陈年旧事,咱们都能扒出来。”
“噢?” 枯荷的眉毛不经意跳动着,“红蕖现在成你的‘大人’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家的契鬼吗?”
“小兔崽子,” 散红蕖不紧不慢,吸了口茶,悠悠地道:“你的东西,就是我的,就连你身后那位公子哥儿,也是我未过门的夫婿。”
“诶?” 枯荷下意识地伸手护住风听雨,脱口道:“胡说,听雨是我...”
最后一个字未说出口,枯荷意识到话有不妥,硬生生地把那“的”字吞了回去。看着枯荷那骤然收声的模样,散红蕖露出玩味的笑意,追问道:“听雨是你什么?”
枯荷语塞,良久才憋出一句:“反正听雨不是你的。”
“哎哟,” 散红蕖啧啧两声,道:“小崽子有出息了,都开始抢我东西了。”
“红蕖,” 风听雨轻柔地摸了摸枯荷的脑袋,“别逗他了,他还是个孩子。”
枯荷嘀咕道:“又说我是孩子,明明和我一样大。”
不知为何,风听雨和散红蕖似乎总把自己当孩童对待,这不禁让他心里有了想快点“长大”的强烈欲望。
“好了,不闲扯了。” 散红蕖把茶杯从嘴边移至一旁,身边的伊尹动作熟练,马上接走了空杯。她稍微摆正了身体,抬手点了其中一个厨师,道:“三十七,从你开始。”
因为根本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散红蕖便直接用厨龄称呼对方,被点名的厨子道:“回禀大人,是三十九。”
散红蕖不以为然,道:“不就差了两年嘛。”
伊尹道:“红蕖大人,厨龄可是咱们厨子炫耀的资本,可千万不能记岔。”
见厨子们一个个地对散红蕖俯首称臣,枯荷低声对风听雨道:“这些厨子不是东方塾的契鬼吗?怎么对红蕖如此毕恭毕敬?”
风听雨道:“因为红蕖生起气来比鬼还可怕,所以这世上的鬼见到她,都得敬畏三分。”
“虽然这番话听起来完全是胡诌,” 枯荷凑到风听雨耳边,轻声道:“但我觉得你说的对,红蕖奶奶真的很可怕。”
风听雨忍俊不禁,散红蕖拍了拍案桌,对着两人厉声道:“东方塾的家丑还要不要听?再嘀嘀咕咕,眉来眼去的,隔壁有间空房。”
枯荷立刻正襟危坐:“听。”
于是厨子们开始一人一句,说起了东方塾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