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错。”
高台之上,玄霄执鞭,从高处俯视着她,霜雪般的眼中没有半分不忍。
“弟子何错之有。”
她嘴角带着鲜血,身体因着束缚不由得跪着,但背依旧挺的笔直,面上带着倔强。
青云台下,不少修士围观惨状的嘲笑声,辱骂声扑面袭来。
“就是她和妖族勾结放幻妖进的宗门啊。”
“还诬陷在小师妹头上,真不要脸啊。”
这些话飘过季千苏心里,却什么印记都留不下,她不在乎旁人如何想,只要最后在乎的人信任她就好。
她抬眼,高处的师尊光明圣洁,宛若九天的谪仙。那是曾经从洪水中赐她再生,将她带回宗门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师父。
她的心中忽而再生出最后一丝希冀。
“师尊……”
她用尽全身力气拽住玄霄的衣摆,指甲嵌入衣料:“不是我,”她咽下一口鲜血:“是……”
这件事情毫无逻辑,漏洞百出,只要有一人信她,她便能翻盘。
她费力的将话从唇边一点一点挤出,可是还未说完,玄霄却是朝后一退,挣脱了她的手,十渊剑砍断她碰过的衣袍,口中的话如刀割般一字一字刺入季千苏的心中。
“执迷不悟。”
这一剑彻底斩灭了季千苏的幻想,她看着手中的衣袍,嘴角一阵苦笑,师尊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不愿听她说完。
“以后你就随我上山修习吧。”
“此一剑,为剑术入门一式,乃唤上清弦月。”
“你的剑太旧了。”
“君子先养皑皑冰雪之心志。”
“赠你此剑,便叫寒霜吧。”
过往一幅幅画面涌现眼前,旋即化作一滴眼泪淌在地面。
十年师生情谊,她待玄霄如师如父,原来从始至终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
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灵洲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薛家的人啊。”
“那是,薛家是神侍后人,灵洲界矿脉传承者,咱们仙君也要给几分薄面咯。”
薛筝站在人群后方,听到此话,精致的小脸微微扬起。
她一身轻巧跃上青云台,朝季千苏缓缓走近,看见她在哭,只觉得十分稀奇。
“喂,季千苏,你要不就承认了吧,承认你就是嫉妒我,陷害我,我便让我舅舅取消后面的刑罚,今后只要你离开宗门,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季千苏懒的撑起头,只用余光看见她背对着玄霄,正朝她缓缓一笑,那一笑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实一面,是无来由的恶劣,恶劣中又似带了一丝嫉恨。
不知怎地,季千苏忽而回想起第一回见薛筝的那天。
风雪很大,那日是少有的休沐日,玄霄却命宗门所有人守在山门迎接新入门的师妹。众人惦着脚,往前挤着,有烦躁的,想走的,不满的,也有想看看灵洲界第一家族的千金大小姐究竟是何模样。
谁知等了一上午,大家都冻僵了,人还没来。
她和周速靠在一颗雪树下,百无聊赖。
“这么冷的天,”周速不屑道:“我有病我在这等。”
他抹了把脸上的风雪,瞥了眼季千苏,见她也穿的单薄,于是对她道:“走,练剑去。”
那时她和周速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僵,甚至还算不错。直到薛筝的出现,所有都变的不一样了。
季千苏道:“被管事长老抓住,会扣修分。”
周速皱了皱眉:“你还怕这个。”
恰巧这时,前方一阵喧闹,混杂着他的声音,被风灌进耳里。
两人齐齐望去,原来是人来了。
白马七香车,凤吐流苏,仙鹤环绕少女从血珠点缀黄金作盖的飞车上下来,身后随着一众侍女嬷嬷。
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都震惊的屏住了呼吸,就连周速一时也忘记了动作。
实在是很美,漫天飞雪映照着她娇艳的容颜,与身后的千仞雪山交融,仿若九天刚下的玄女。
她颇为困倦的将头藏在雪白的千金狐裘中,所有人簇拥着她,她的眼神越过人群,遥遥的朝着立在风雪里的季千苏瞥来一眼。
那一眼,季千苏就知道,薛筝不喜欢她,不,是厌恶,夸张一点说,可能还带了点恨。
至于为什么,季千苏不知道,她是第一次见薛筝,不过,她觉得她的长相有点眼熟,可能从前有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也未可知。
而这无由来的厌恶在随后的日子里竟化作了实质。
季千苏要的东西,她也要,季千苏有的东西,她也要有,能靠撒娇求来的,她便会装嗲卖乖,不能求的,她便直接用抢。
而她作为大师姐,所有人只会对她说:“你是大师姐,让让她。”
稀薄的同门情谊在二人的明争暗斗中,显得不堪一击,不知何时,宗门中的人开始了默默的站队,等到她回过神来,她仅剩的师尊和师兄,也走到了薛筝的身后。
她赢了。
“滚。”季千苏面无表情道。
薛筝悲悯的看她一眼:“你受了洗髓鞭,灵力散尽,可再受不住那十渊剑。”
“如今,只有我能救你了。”
“我不需要。”
“那行吧,看你还能嘴硬多久。”她冷笑一声,利落的转身,走了下去。
十渊剑能撼天动地,方圆百里都会受到威压影响,人群随着大流都在自觉不自觉中退到了百里开外。
剑骨铮铮作响,仿若有蛟龙吟啸,又似风雨倾盆。
一瞬间,青云台上只剩了季千苏一人。
玄霄上一次拔出十渊剑还是平定妖魔两族内斗,这一次对准的却是十年来恪守本分,一心只求修习的她,何其讽刺。
季千苏嘴角噙着冷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算了,想到原著里后面等着她的折磨还有更多,还不如就这样死了。
只是许久过去,预料中的痛彻心扉却没有来,忽有只冰冰凉凉的手覆上了她的肩,将她带进一个怀抱,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清清淡淡的药草清香,和她脚上敷的药草是一个味。
她有些迷惑的睁开眼,撞入一双如琉璃般澄澈的眼中。
十渊剑就在咫尺之遥,只是穿透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一道将她圈在怀中的单薄身影。
白日寂灭,影动星摇,万丈玄雷轰然劈下,那人半跪在劫雷中心纹丝不动。
紫电映出劫雷中央立着的少年,余波挑起他的长发,显出他清俊的冷目,恹恹的神色。
鲜血从他的五官各处肆虐的流淌,染透二人的白衣。
是他,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