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布鲁斯转头看向戈登:“这边解决了,你再送我去哥谭医院找阿福,然后就可以离开。”
两人又是匆匆离开。
警车疾驰过沥青路面,轮胎飞溅起地上的积水,布鲁斯应该是感觉车内有些沉闷压抑,刚把车窗摇下,戈登那边就强行升起车窗。
这边降下,那边升起,由此反复数次,布鲁斯高高扬起眉毛,一巴掌拍在警车后座上。
戈登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布鲁斯毫无血色的嘴唇,夹着声音哄小孩子:“你的伤也很重,不能吹风,一会到了医院,我先陪你治疗后再去找潘尼沃斯先生。”
“......好吧。”布鲁斯沉默了一阵,勉强接受戈登的说词。
话头既然起了,那就不能停下,戈登开始强行拉着布鲁斯继续说点什么,以将孩子的注意力从死亡上拽回来。
在快要抵达医院之前,戈登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刚刚的电话是打给谁?我能知道吗?”
老韦恩先生刚死,他有点担心布鲁斯识人不清,向错误的人寻求了帮助。
“是纽约的霍华德·斯塔克。”布鲁斯坦诚回答,这位警官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霍华德叔叔和我父亲是老战友,我请他在阿福痊愈之前帮忙稳住集团。”
那个著名的军火商人?!
戈登沉默不语地开车,又看了一眼布鲁斯——黑发蓝眼的男孩仍旧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右后座,双手稳当地放在膝盖上,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表情,黑夜的阴影如一层细纱披在肩上。
既然是生死之交,那么还是有可信度的,只希望斯塔克没有被作为商人的逐利本性冲昏了头脑,趁机拿韦恩集团开涮。
到达医院,戈登率先向前台的护士出示警官证走特殊通道,带布鲁斯去急诊科处理伤口,并在此期间跑去买了一套全新的童装。
布鲁斯的外伤并不严重,但位置分散,零零散散处理下来花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裹上干净整洁的绷带,又开了几种抗生素和针对治疗脑震荡的药物。
他全过程都表现地十分乖巧安静,说喝药就喝药,没有丝毫抗拒,穿着宽松的卫衣,嘴里还含着根棒棒糖,亦步亦趋地跟在戈登身后来到住院部。
——戈登一定是会无底线宠溺孩子的那种父亲。
病房门前,一位银发的年轻女士正倚着扶手昏昏欲睡,她身上的白大褂有点皱巴巴,衣角沾染着些许污渍和药液,在听见布鲁斯和戈登二人的脚步声后猛然惊醒。
戈登轻轻把布鲁斯向前推,自己和银发女人招了招手,留下一句“我还要去现场看看”便离开了。
“你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和银发女人面面相觑,女人摇了摇头,点燃一根香烟,微弱的红色火光若隐若现:“我是莱斯利·汤普金,你父亲的大学同学,他或许和你提起过我。”
“这是一个悲剧,很抱歉,我无能为力。”莱斯利深深吸了一口烟后吐出,烟雾在医院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各种变幻莫测的形状。
布鲁斯想打个招呼,可刚一开口,就被香烟呛得连连咳嗽。
“我在贫民区里面见惯了生离死别,以至于现在有点麻木,但......还是有点不可置信,让我解压一下吧。”
莱斯利低低地笑了起来,看向病房的门,以一种或许是总结的口吻道:“潘尼沃斯先生就在里面。”
布鲁斯逃似也地冲进病房里,心率检测仪正持续而稳定地发出滴滴声,阴雨过后的夜空澄澈,月光温柔地抚摸着阿福带着氧气罩的面孔。
外界的一切纷扰都被隔绝,他仿佛走入盛满棉花的小盒子里,整个人瞬间放松,故作坚强稳定的面具也被摘下,露出内里那个敏感的、谨慎的小男孩。
布鲁斯注视着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后一位亲人。
......不对,他是靠卑劣的盗取和蒙骗,才获得了现在的身份。
在死亡不可撼动的权威下,事实变成了一个凡人所力所不及的哀恳和悲苦,如冰冷苦涩的液体缓缓灌满心脏。
从他毫无愧疚地抢占了别人身份那天起,就该预想到如今的结局。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舌尖泛苦,眼眶发热,越来越多灼热的液体从泪腺冒出,滴滴流下沾湿洁白被单,布鲁斯发出小猫般的呜咽,紧紧抓着阿福没有挂点滴的一只手。
可他就是这样鸠占鹊巢的无耻之徒,贪念着最后一点爱与幸福。他不会再纠结于往日旧事的澄清与否,而是对托马斯和玛莎——属于原本那个布鲁斯的幸福家庭——负起责任。
这是他的错,代价也应由他来承担。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