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极力阻止阿福离开病房,但在金钱加持下,他们也不得不退步,转而将伤口包扎得更加严实,避免被外界的细菌感染,并且叮嘱布鲁斯等人务必注意不要牵动伤口。
这里是韦恩的家族墓地,沉睡着世世代代无数个冠以韦恩姓氏的人,命运惯于苛责好人,每代都有韦恩死于非命。
道路尽头矗立着两尊棺材,尚没有盖上封盖,入殓师将托马斯和玛莎的容颜尽力还原,他们看上去几乎与生前无异,只是皮肤苍白了些,交叉搭在腹部的手露着坏死的青色血管,连好天气也融不进他们身上散发的丝丝冷意。
——那是死亡留下的气息。
阿福静静地待在棺材边,他的眼神抖了抖,长久,一声叹息如泡沫般消失在阳光中:
“你们可算是把我捆在这里了。”
他正值三四十岁的壮年,但又能坚持多久呢?布鲁斯未来的路还很长,他又能陪伴多久?
只是,切勿再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了。
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疲惫地闭上双眼。
布鲁斯一直谨慎地看着阿福,见状立马招了招手,让在远处避嫌的保镖上来,合上棺材盖。
两具棺材沉入早就挖好的墓穴中,一铲又一铲的泥土覆盖其上,将土地填平。父母选择了草葬,不想修筑高大的墓穴,无数根草籽会汲取他们的生命力,长出不息的青草。
布鲁斯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大的恐惧——他的父母就将这样永远沉睡在黑暗中。
可他克制住欲上前的脚步,牢牢将自己钉在阿福身旁,听着阿福“尘归尘,土归土......”的低语。
托马斯、玛莎、阿福和布鲁斯都不信教,尽管他们不约而同地对外宣称自己是一名虔诚的新教徒。耶稣经历了万般苦难,才复活升入天堂,可若是苦难的到来是必定的,最后的救赎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布鲁斯也闭上双眼,感受阳光温柔地搭上肩膀,感受一丝丝冷意从脚底升腾而起,顺着血液流入心脏,像是父母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句叮嘱。
他不想让父母升入天堂,渴望他们留在人间的执念如这冷意一般,缠绕在心脏尖尖。
——起死复生终究是妄想。
“布鲁斯少爷,布鲁斯?”
阿福轻声,拽回布鲁斯的思绪:“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怎么了?”
“......”布鲁斯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有的孩子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愿意向外人说。”阿福抑扬顿挫地变化着音调:“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布鲁斯恼羞成怒:“......阿福!”
阿福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像个顽童般,某种勃勃的生机点亮了他因重伤而苍白的面孔,转而伸手摸了摸布鲁斯的脑袋。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一切都要向前看,好吗?”
布鲁斯抱起手臂,将视线投向那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又怎么可以如此轻易。”
“……你会离开吗,阿福?”
短促的声音如飞鸟般掠过耳畔,阿福尽力在绷带的束缚下偏过头,看着这位自出生起就由他照顾的孩子。
风流的特工不会停足于一处,年轻的他流连于花丛,肆意摘取花朵品尝。但现在他年纪大了,骨骼深处发出阻凝的抱怨声,皮肤失去光滑慢慢长出皱纹,理想的光辉在现实之下趋于消失殆尽。
他没有了年轻人的热血与活力,是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了。
“……我知道,管家合同上都写着那些条约,但阿福你不必遵守,如果你愿意组建一个家庭,我愿意提供全部的经济援助,连你的孩子也可以安然无忧一生……”
“——你与我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布鲁斯少爷?”
阿福打断了他孩子的絮絮叨叨:“我早就没激情去追寻稳定的爱情,在韦恩庄园也待惯了,您总不至于一个老人家突然失业吧?”
布鲁斯睁大眼睛,嘴唇蠕动片刻,却只能吐出几句像哭一样的句子。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阿福,阿福好笑地看着那脊背颤抖片刻才终于稳定下来,布鲁斯用装作平静的声音说道:
“本该如此,阿福。”
布鲁斯感到自己在上升、在恐惧、在凝视整个哥谭的夜,但无数双或朋友、或亲人的手伸出来,将他拉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