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哥哥。”
“我是为了救他才出生的。”
“但他没有等到我出生就去世了。”
“所有人都恨我。”
……
江满从噩梦中惊醒,慌乱中想确认自己身在何处,一回头便于床头镜中的自己对上眼神。
于是又瘫软下来,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什么。
陪护床上江辉的呼吸声很轻,自从江满生病以后,他不知道在哪里学会了不打呼噜的睡眠方法。
只是江满从来没有说过,听不见呼噜声实际上会让他在猛然惊醒的夜里特别没有安全感。
他又梦到了当年的场景。
过去的种种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被串联起来。
林之涣刚见面时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他。
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家里那么熟悉。
还有他对父母奇怪的态度。
江满那么聪明,再联系上他给自己讲的那个没头没尾的故事,他几乎就能猜出全部。
备受关注的孩子因为没有完成最初被赋予的使命,因此从小被怨恨着长大。他也曾期待过家人的关爱,只是这一切对他来说实在太遥远。
但后来他独自穿越异时空,见到了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恨他不是应该的吗?
而那时候,江满竟然还大言不惭当面质问,想听他亲口说出为什么。
江满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在沉如水的夜色中,他辗转难眠。
-
又过了几日,江辉把江满拜托送来的信纸和信封带到病房。
“怎么忽然要写信了?”他问。
“太无聊了。”
江满一直人小鬼大,江辉也不多问,“中性笔可以吗?我还带了铅笔。”
“可以。”
他已经半年多没拿过笔了,从前也是被王老师贴到讲台前面表扬过的字,现在歪歪扭扭的,写得稍微有些艰难。
“是写给我的吗?”江辉凑过来问。
“是给你和妈妈的。”江满说:“一个给你和妈妈,一个给……弟弟。”
“还没确定弟弟还是妹妹呢。”
江满笑了笑没回答,转移话题,“爸爸,写给弟弟,或者妹妹的信之后你能帮我放在书房吗?最好不要让妈妈知道,然后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当初林之涣说的话并不确切,他只能猜出江春晚恨江涣,但江辉的态度怎样他却不得而知。
他伸出手摸江满的帽子,“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妈妈?还没出生呢都有小秘密了?”
“嗯,秘密。”江满笑了笑,努力把它当成一句玩笑去讲,又认真道:“我想让他以后好好照顾妈妈,但不想妈妈看见这封信伤心,所以你不要讲,好吗?”
“好!”江辉坐回一侧的沙发上,“等他认字了我就给他看,这样行吧?”
“谢谢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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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的一个深夜,江满再次被推进ICU抢救。
回到病房时,他又见到了江春晚。
她大着肚子,头发已经从几缕银丝变得斑白。
他的呼吸声被淹没在氧气面罩下,一片雾气不断消失重现,瞳孔逐渐失真,连带着想要摸一摸江春晚的脸颊的手也最终无力垂下。
再醒来时,江满的床前只剩下江春晚一人。
“醒了?”
她的声音藏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嘴唇也同样嗫嚅着,但没有发出声音。
大概是有什么想说的话被止在了唇齿间。
江满伸了伸脖子,那其中传来厚重到无法忽视的不适感,但他还没意识到昨夜那里曾放置过一根很长的胃管来排药。
“疼。”很轻很弱的一声,但母亲听得很真切。
“睡一觉。”
江春晚用手挡住他的眼睛,眼泪砸在手背上,“睡一觉就好了。”
于是江满真的照做了。
在梦里他回到了自己生病前见到的那两座墓前。
这里有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人,看服饰像是某个朝代的谪仙,江满便真的信了。
瘦得过分的他小小一个蜷缩在路边,虔诚恳切地跪在他面前,整个人埋下腰去,他说:“我想回家。”
那老人这才回过头,捋着长胡子看向他,“想回去?”
“想回去。”
江满眼神坚定,却见那老人胳膊一伸,手指指向两座墓间的那道忽然出现的黑亮色时空裂痕。
然后那道裂痕随着他的手指渐渐移动到那座偏小的坟墓中央。
那人说:“这就是你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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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涣:
很抱歉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你,所以我借用了偶然听见的周措叫你的名字,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对于我现在的处境,我相信你是最了解的那个人。
你第一次提醒我去医院检查的那天夜里,我惴惴不安地落入了一场梦境。
梦里我跌坐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只有一道闪着荧光的白色大门是仅有的光源。
然后我听见了妈妈在喊我的名字。
穿过那道门,又是一阵闪白,我“梦醒”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以及我发现了,我当时仅仅只有几岁的身躯。
我渐渐意识到,我大概是穿越了。
可这种穿越和寻常看的电影、小说又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