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江满是故意刺激自己,也担心真的随口说出那个不该说出的词。
“不走。”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作哥哥的话。”江满试图再说出些更狠的话,但并没有作用,“你不该来这里。”
林之涣仍想反问,病房门忽然又被推开了。
江辉走了进来,他打断他们说话,“小涣。”
“不符合世界秩序的人,都是会受到惩罚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门关上,而后缓缓解开衬衫纽扣,林之涣看见了其中一片密密麻麻。
于是他记起手腕上的少许红色斑点,“你这是……”
“所以你一定要走。”江满根本没看自己的父亲,他仍旧盯着窗外,或许是不忍心,“如果不走的话,最后就会变成这样。”
“可是我这个才出现不久……”
“不能拿你去赌。”江满说:“小涣,如果后面我死了,你再说出那个词可能都没有作用了。”
“别乱说……”
“如果我死了,你可能只有对着我的墓碑去讲了。”江满自顾自说完,眼前浮现的是那两座曾经看见过的荒坟。
“江满。”
林之涣看向床头那面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如果早知道那个人是我,你会阻止你妈妈吗?”
江满垂下头,“会。”
“这就是你自己摘掉氧气面罩的原因吗?”
林之涣看见江满的手指僵硬地动了动,他的睫毛缓缓颤抖,林之涣便继续说:“就像你所说的,你的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一样的。”
林之涣转身坐在江满的病床上,两人肩靠肩,只留下背影给江辉。
“我一定要留下来也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丝毫不在意江辉的想法,转头看了看江满,又如释重负一般对着窗外道:“其实你早看出来我和周措的关系了吧,所以不止是为了你,我暂时一定要留下来。”
“他怎么了?”
“从前我离开后,这个世界只有他还记得我。”林之涣笑得有些沮丧,“但是这一次,他和我说他忘记了。”
江满皱了皱眉毛,听见他继续说:“就在刚刚我还在想我一定要告诉他一切,但是现在我觉得他忘了也挺好的,我会陪在你们身边,无论你们答不答应。”
“如果有一天不得不离开,你们把我忘记了就好。”
“因为曾经有个人和我说过。”林之涣笑了笑,“他说比起记忆来说的话,一起经历过才是更珍贵的。”
“所以让我陪你走完最后这一段时间吧。”
-
林之涣揣着手从住院部往医院门口走。
刚才江辉掩门离开以后,江满才终于和他提起当初。
其实自己摘掉面罩的原因从来就不止是知道了江涣的身份,江满说江辉和江春晚才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而江涣的名字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从来不信神佛的江春晚,开始在庙外无视大雨一步一叩首的时候;当向来雍容不迫的江辉江老师,开始急匆匆送外卖遇到学生的时候。
江满说:“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活着还是去死的问题,但那时候,我只觉得我应该死。”
林之涣思绪复杂,放在衣服口袋中的右手拇指正无意识地轻抚食指指节。
暮色四合,在蓝紫色的天空之下,林之涣路过医院门口的那个转角,然后在那个卖红薯的摊位前看见了周措。
他的校服敞开着,发丝被晚风吹得微微上扬。
林之涣看向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刚才所看过的江辉的样子。
如果当他离开以后,周措也根本不记得他来过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他回去会更好一点呢?
“聊完了?”
恍惚间,周措早已经走到了面前。
他把那只装着红薯的盒子递过来,“试试?”
林之涣便接过勺子,尝过一口后,声音很小地说:“可以。”
周措笑着碰了碰他的脸,手指上还残留了红薯的味道,“怎么这么蔫?”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蹭上脏东西,但林之涣仿佛还跟着他往前倾了倾身。
“知道了一些不好的事。”
“什么不好的事?”
于是周措便干脆和他靠在一起,手臂紧紧相贴,企图变成一个支撑点。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有吵过架吗?”
“怎么会?”
“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了怎么办?”
林之涣被他塞了一口红薯,听见他说:“哄回来。”
“哄不了呢?”
“一直哄。”
“找不到人了呢?”
周措一愣,又笑出来,“难道你会魔法吗?怎么可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