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瞥了她一眼,急匆匆地躲开了,生怕沾了晦气。
雨丝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然后倾盆泼下,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到人脸上都有些疼,叫人几乎睁不开眼。
这样的大雨没多长时间,地面就变得泥泞难行。而远去的信徒们的呼声,依旧隐约地从雨声中传过来,只是被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得稀碎,很快就隐没在了雨中。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雨下了很久,见不到太阳,辩不出时间。或许是因为雨实在太大了,赵广那把小破伞顶不住这么大的风雨,没能回来。
李微言在院中枯坐,看着大雨把树叶砸得乱晃,初春新抽的嫩叶,在大雨中上下翻飞,好像随时就要落下。雨水砸在屋瓦上,石砖上,叶子上,吵得人心烦。
她变回了自己的模样,衣物有些松垮。
他也没带伞,或许今天也不回来了吧。
谢承旸远远地看着廊边的李微言,她静坐时身上不见半分平日里表现出的浮躁和活泼,而是显出几分世外之人的气质来。她垂着双目,平静地看着雨中的一切,好像往那一坐,便能坐到天地枯朽。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信任她,只是在崇德殿中看到那双金目时,心中突兀地觉得她能救自己,而她也确实做到了。或许,当他重返皇宫,真的会给她封个天师什么的。
雨打得周围的温度很低,谢承旸只是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发抖,回了屋中。
李微言并不讨厌下雨,晴也好雨也罢,对她并无什么不同。但她不喜欢下雪,不喜欢万物凋敝,不喜欢从雪地里捞起那个念叨着狐狸的糊涂老人。
『不要淋雨,会生病。』
李微言挥了挥袖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与幻听交谈:“我是神仙,不会生病,你莫担心了。”
天色从灰白逐渐变得灰暗,天已渐晚了,他还没有回来,想必应是不回来了。李微言卷起潮湿的袖子,准备自己下厨给谢承旸搞点饭吃,皇帝矜贵得很,饿着一点都要发火。
她正要起身,却见朦胧雨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走进来,狼狈地摔倒在雨水中。李微言以为他受了伤,连忙跑进雨中,将他搀扶起来。“长风?”
凌长风抬起头,雨水顺着额头淌下来。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好像发不出声音,只能勾起一个支离破碎的惨笑。李微言看不明白,只觉得他四肢无力,便打横将他抱起,带回屋里。
一摸额头,滚烫,李微言赶忙宽下他湿透的衣物,晾到一旁,他却从背后抱住了她。冰凉的雨水渗到本就潮湿的衣衫里,李微言感觉到他在发抖,“冷的话就赶紧换衣服……”
她挣开这个怀抱,想继续把他的衣服换下来。转身却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一个猝不及防的吻。这个吻很粗暴,她的唇被咬破,口腔立刻被血腥味所占据,他也几乎用他全部的力气把她锁在怀里,要让她窒息。
李微言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反常。“唔……长风……?”
良久,他才悻悻地离开那张因肿胀和鲜血而显得格外艳丽的唇。“您……爱我吗……?”他问。
“自然是……”哄人的话本应是张口就来的,可李微言看着那双蒙着一层悲伤的眼睛,那个字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说出口。“……是爱的。”
凌长风笑了起来,但是笑得很难看,因为那双眼睛分明就在哭。“那如果,我不是他,我不是那个竹先生,您也会爱我吗?哪怕一点?”
那个名字一出口,李微言浑身一僵,瞳孔骤缩。“你怎么会……?!”
她的反应他并不意外,可心里还是猛得揪痛,最后一个用来自我欺骗的借口也荡然无存。发丝胡乱地被雨水沾在脸上,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激动地发抖,几乎乞求一般望着她。“告诉我……您会爱我吗?”
李微言神情复杂地盯着他,她本是最擅长胡言乱语的,可半晌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我……”
凌长风几近绝望地等着她再说出几个字来,可是没有。她的犹疑和沉默,是最锋利的刀。他强忍着眼泪,抓着她的肩的那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他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您哪怕是骗骗我呢……现在只要您开口,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会信的,求求您……”
可就连欺骗也没有。
李微言要如何说呢?他问的问题,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她即便确实把他当做凌长风来看,尊重他每一世的选择和想法,可终归是因为那根命绳另一头系着的人是他。她心之所见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人。
凌长风松开了她,苦笑着有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我曾以为……您是爱我的这张脸,当时我想……即便只是脸也可以,至少,这是我自己的,只是跟别人长得像。可连这个都不是……哈哈哈……”
“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看着我的时候,究竟是在看着谁?”
“您可有一刻,哪怕只有一刻,爱着凌长风,而不是……竹先生?”
李微言想抓住他,让他冷静下来,而他第一次甩开了她伸来的手。
他转头看向镜中自己的脸,绝望地大笑起来,随后突然拔剑,在这张脸上留下了一道横跨了半张脸的伤口,鲜血从伤口殷出,混着还未擦净的雨水,衬得他癫狂无比。
李微言心头一紧,赶忙要夺下剑,怕他再做出什么疯事来,下一刻,灵均剑就已经割断了他左手腕上那根陪了他二十多年的红绳。他丢下剑,推开窗户,奋力将那根红绳丢出了窗外,窗外风雨大作,红绳一离开他的手,立刻就被狂风卷到了天边。
李微言将他从窗边拉了回来,关上窗户,连忙去看他手腕上流血不止的伤口是否有伤及筋脉。“凌长风,你疯了!”
凌长风却笑着看她。
他不知何来的力气,反抓住李微言的手,将她重重摔到了床上,随后欺身而上,任由自己的血滴落到她脸上。
“凌长风,你冷静点。”李微言被锁着双手,想要挣脱又怕伤了他。
“我很冷静,李微言,我不会再比现在更冷静了。”
李微言从未见过凌长风这样冷的目光。“究竟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那重要吗?”凌长风笑起来时牵动脸上的伤口,鲜血顺着颌角淌下,那里还有一个未愈的牙印。“我知道的比您想象的还要多……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我要你看着我,只看着我。”
那张原本漂亮的脸蛋,被伤口和鲜血浸得异常的癫狂可怖。他却笑得像往常每一次时那样,垂眸慢慢地俯下身。
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温柔的吻和爱抚,而是粗暴蛮横的占有以及剧烈的疼痛感。即便是吻也充斥着血腥气。
毫无任何铺垫的长驱直入几乎痛得她想逃。
粗暴的,狂乱的,羞辱的。
李微言在他面前第一次感觉到恐慌和委屈,她试图去安抚他,换来的却只有更粗暴的回应。
“疼……长风,很疼啊……”李微言攥着他的衣领,痛得几乎蜷缩,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她并不是怕疼的人,可此时却觉得疼得难以承受。
凌长风看到她的眼泪,怔住了,他吻掉那些眼泪,终于还是没有狠下心。
“…我爱您啊……”
李微言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周围空无一人,浑身都很痛。她坐起身来,默默地穿好衣服。屋外的雨,淅淅沥沥的还没有停。
凌长风做好了早饭,一如既往地等着她来一起,只是相顾无言,饭桌上沉闷得让人窒息。李微言将他之前给的银票尽数摆在桌上,推了回去,他却没有接。
凌长风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血痂,他垂着眸子,并不看她。“您喜欢的东西,我都会拿来给您,您不必还我。”
“我并不喜欢钱。”李微言喝完粥,起身要给那位陛下带饭,脖颈上的淤红淤紫瞬间隐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