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旁人接受不了。竹山接受不了,凌长风也接受不了。
凌长风知道自己患得患失。
入夜,他环着心上人,终于忍不住吻了下去,吻得极深,吻到她的面颊因为呼吸不畅而泛起潮红——他是看得清她的。
“您不亏欠我……您什么都不亏欠。”凌长风咬着她的耳垂喃喃道。
李微言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被耳廓吹进来的微风抚得浑身酥麻。凌长风挽着她柔若无骨的腰肢,轻轻摩挲贴近。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更进一步。
然后早上还是一如往常地给她把脉,确认身体康复的情况。
但李微言觉得他这个情况像不举,于是转头自己写了一份药方让他一块煮了。凌长风接过药方,看了两眼就羞得满脸通红,万里好奇也想看看,他就把药方揉了塞进袖子里。
『不必讳疾忌医。』李微言正色道。
凌长风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在凌长风收拾杂物时,李微言也自告奋勇地帮忙,翻出些旧物件,比如说凌长风小时候戴的长命锁,还有三颗乌漆嘛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这是什么?』李微言戳了戳他。
凌长风低眉笑着:“是梅干。”
梅干为什么要收得这么仔细,李微言搞不明白。『你很喜欢吃吗?』
凌长风只是笑着把梅干又收了起来。
他在山上其实没有什么个人杂物需要带走,行李里基本上是给李微言准备的,口粮、替换衣物、清洁用品、培元固本的丹药草药。
收拾好离山那天,没有大张旗鼓,除了木冬雪他们和几位长老外,大多数人并不知情。
凌长风与厨房的同僚们辞行,多年情谊,总是舍不得的,厨房杂役们抹着鼻涕眼泪让他今后多保重,发达了莫要忘了厨房的兄弟们。
李微言则特意去拂云峰与慈遥元君拜别。慈遥元君一出关,膝前养大的孩子便要离山,自是十分不舍。
慈遥元君并不知道她是什么神仙,而是真心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李微言待慈遥元君的态度也极不同,她唤她慈遥阿娘。
李微言对于娘亲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了,只有在慈遥元君这,才感觉自己像是谁家的孩子。
“大人说慈遥阿娘莫哭,以后她会常回来看看的。”
慈遥元君拭去眼角泪水,慈爱地摸了摸万里的头。“你也是好孩子。”
万里眨巴着眼睛,居然哭了出来,他吸了吸鼻子,问李微言:“大人,我能不能也叫她阿娘啊。”
于是慈遥元君又多了个孩子。
下山的路很陡峭,凌长风一路护着李微言,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等到了山脚的小镇,取来早就定好的马车,装上行李,便架车往南方去。
归云山里江林的车程不近,当初凌长风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也赶了很久的路,架马车自然更慢些。他特意租了贵一点的马车,走起来不怎么颠簸。
但李微言的身体果然还是禁不住舟车劳顿,刚上路没多久就晕得扒在车边吐,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居然也会晕车。李微言吐得小脸惨白,凌长风心疼得要命,赶紧停车下马,给她喂了些水。
“大人,都晕成这样了就不要说那么多啦。”万里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师父她……说什么了?”
“大人说当年她御剑飞天,日行三万里都不带累一点的,区区马车算什么,不过是有点不习惯而已。”万里耸肩。
“……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凌长风有些羡慕万里不用开口也能听见她说话的能力。
一来二去,马车的速度更慢了,直到晚上才到第一个驿站。
驿站中来往行客少,兵丁多,凌长风便将李微言往自己身后藏了藏,躲开那些兵的视线,直到房间里,他才送下口气,让万里照看着,自己去买些饭菜。
驿站的驿官待人还算温和,只是收的价格贵了些。凌长风并不讨价还价,爽利地付了钱,又借了锅子煮汤药。
“与您一道来的小娘子是您的家眷吧,您也是往南逃的?”驿官问。
“逃?”凌长风警觉地转头问道:“这逃字从何说起?”
驿官苦笑一声:“北方打仗打得凶,正安这一片最近征兵也征得厉害,几位的马车是往南去的,我自然就看得出来。这年头往南边跑的人不少,不过……南边也不好过呀。”
打仗……凌长风蹙起眉头。“多谢告知,我们确实是去南边投奔亲戚的,只是……南边也不好过是怎么说?”
“嗐,不就是那些事,旱灾蝗灾的,兵税年年涨,在哪也好不到哪去,都苦啊。”驿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外边有人唤他,他也不再多言,应声出去。
凌长风心中五味杂陈,他上山之前,百姓生活虽不算富足,但还算得上平静,怎的如今竟变得这般。
他煮了药,带上饭菜回去,并没有向李微言提及外边的情况。照顾她睡下后,便在床边守了一夜。第二日等到那些兵丁上路,他才把李微言从屋里带出来。
一路上,凌长风刻意瞒着她,不让她看见那些饥民流乱。但李微言只是耳朵聋了,脑子还在,她都不必出这个车厢,便知道北方战事吃紧,南方天灾人祸。
『我是方士。』李微言无奈摇头。『而且还是大夫。』
于是这原本归乡成亲的马车,变成了行医救人的移动诊所,他们一边往江林去,一边救治沿途的病人。
李微言身体不好,精力也不太行,每次至多诊上一个时辰,凌长风便把她带回轿厢休息,自己在外边继续看诊。
吃了药就能好的病,好治,但这世上大多数的病是穷病。
腹中涨水,吃了药固然可以解一时病痛,可没有食物果腹,很快又会复发,很多病都是这样,根源不在病灶。只要有食物,干净的水,足够的休息,大多数的病自己就会好。
可他们没有。
李微言曾跟着竹山四处行医,自然清楚明白。可凌长风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这样的情况,堂堂的九尺男儿,在深夜无人时自己对着医案流泪。
李微言透过窗户看着,叹了口气。
等到第二日,凌长风的药箱上多了一张纸条。
“今日救一人,他就能活到明日,后日,或许有机会寻到一条生路。可若是不救,他便一定活不过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