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先尝了一口酒,但立刻就被辣得皱眉头。
随后他突然贴近,勾着她的下巴,将口中灼热的痛感递了过去。唇舌相接,却被咬破了舌尖,血腥味混着酒气蔓延开来,痛得他闷哼一声。
他缓缓地移开唇,擦了擦唇边的血,笑得苦涩。“果然,酒只有这么喝的时候,才勉强能入口。”
“你究竟是谁。”
李微言那双本应明亮赤诚的眼睛,充满敌意地凝视着他。他却觉得,鲜血把她的唇染得格外好看,连她眼眶里未曾散去的红血丝,都很美丽。
“接吻的时候咬人可不是好习惯。”
“那么在我的拳头把你那张好看的脸打烂之前,可以聊正事了吗?”
“聊什么?”
“为何杀人,为何入魔。或许,你还可以求饶。”
他依旧温柔得像个谦谦君子,目光低垂。“那很重要吗?”
“如果不重要,现在你该捡你第二个头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他们逼死了小师弟,他们都该死。”
“那,路上那些修士呢?”
“他们想杀我,所以我杀他们。”他的赤眸,比许多普通人的眼睛还要清明。
下一刻,他就被扑倒在地,脖子被紧紧掐住。“谎话连篇。”李微言的目光极冷。“我嗅得出来,你食人,饮血。”
喉咙被掐得几乎断掉,他没法吐出一个完整的字,脸憋得通红,挣扎着想爬起来,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反击,可最后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脸,然后渐渐地失去意识。
第二次杀他,她已经变得很冷静了。她把尸体拖到院子里,和之前那具堆在一起。丢完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等着第三个他出现。
“言儿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他摸着脖子,脸上还是带着笑意,丝毫没有恼怒。
李微言冷着脸,起身推开一道又一道门,直到一道上着锁的门前,她再要推门,却被他钳住了手腕。他终于有些慌乱了。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直接踹开了门。
与门外看似清净普通的院落不同,从开门的第一刻开始,映入眼帘的就是残破堆积的血肉。
显然,绝不止那几个上门送餐的修士。
这才是这个院子的真相。
李微言的胸膛起伏着,她尽量不让自己愤怒过于明显。
“青阳道长,你可真是不得了。”
顷刻间,轰的一声,他被撞在了一堵石墙上,然后滑落下来,衣领被拽起来,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脸上。
砰,砰,砰。
“说话,我让你说话!”李微言眼眶通红,近乎全然失态地嘶吼着。
这是李微言最不能容忍之事,最憎恶之事。
他没法辩驳解释。
他需要吃人。
只是这个原因。
他那张俊美的脸蛋几乎被揍了变了形,然后被拖到前院,丢在那堆尸体旁。他也不挣扎。
“你不怕痛,是吗?”李微言怒极反笑,泪水又顺着通红的眼眶往外滴落。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愤怒?失望?难过?“瞧瞧你现在是什么德行,青阳,你要我怎么对待你?杀了你?还是再按着你揍?啊?你告诉我!”
“你何至于,入魔、食人来修行,何至于此!”
他仍然艰难地挤出一个扭曲变形的笑容。
“我……想要长生……想要……与你……长相守……”
这个回答,几乎让李微言失语。
如果这是求饶讨好,或许她还会冷笑出声,可偏偏,他是真心的。
他费尽了力气,支起身子,眼睛近乎凄怆地,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他抬起斩神刀的刀尖,对准自己胸口,随后迎了上去。
“我的……爱人……妻子……师长……神明……再多看看我……”
院子里的尸体,堆得更高了。
再出现时,他仍然温柔地笑着。他牵起李微言沾满他鲜血的手,放在心口。“命门就在这里,言儿,你可以杀我了。”
李微言看一眼他的胸口,然后抬眸,抓住他的领子,他顺从地俯身,迎上她的吻。
这个吻纠缠得极深,深到他忘乎所以。哪怕下一刻就死去,也心甘情愿。
他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却在竹庐中。
他以为他还在做梦,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拷着镣铐一般的项圈,却不见锁链在何处。而周围的陈设,一如江林竹庐。
他起身,试探地走出屋子,屋外是再熟悉不过的院子,竹林。
他欣喜地朝竹林外走,可走到竹林尽头时,他顿住了。
这里不是梓竹村,放眼望去,只有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山峦。他试图弄明白他在什么地方,可刚往前一步,颈上的项圈就像被无形的锁链拖拽,让他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青龙呼啸着从山峦之间飞出,巨鹏遮天蔽日地从云端掠过,让他瞬间明白,这里不可能是人间。
他摸向胸口,那个被他当做心脏的魔器已经不在了。
“言儿会来的。”他想。
李微言果然来了,只是看起来有些疲惫,苍白,目光也是冷然的。
他给她斟了一杯茶。
“我想着你会来的,所以找了找,果然找到了茶叶和米面,刚蒸了糕,还没出锅,来不及端出来……”他又不自觉地絮叨起来。
“我会杀你的。”李微言沉着眸子。“但不是现在。”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笑着。“我知道的。”
她提着一个竹筒,放在石桌上。
“这是什么?”他问道。
“蜃龙骨髓,靖魔除秽。饮之,便会灼烧你的魔元,顺着灵脉吞噬魔气。”李微言酌了一口茶。
他顿在原地,眸中闪过一丝惊恐,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好,都依你。”
他伸手去拿那个竹筒,李微言却不松手。
“言儿这样,我可饮不了……难道言儿,是想要喂我吗?”
李微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脖颈的项圈突然显出了一条细链延伸到她手上,她一用力,他就失去平衡,摔在桌子上。
李微言捏开他的下巴,将竹筒中的蜃龙骨髓粗暴地灌进他的嘴里。
瞬间,剧烈的疼痛从口腔感蔓延全身,感觉像是被强迫灌下了岩浆一般,他痛苦地挣扎起来,而她手中的锁链也拽得愈紧,死死压制着他。
痛苦使他体内的魔气暴走,他狠狠地推开她,挣扎着目露凶光地向她扑过去,獠牙长了出来,想要撕咬她,可刚靠近两步就恢复了理智,又痛苦地蜷缩起来。
他哀嚎着讨饶,像野兽一般。
“言儿……言儿……救我……救救我……”
李微言的指节捏得发白,她只能守在他身边,不能伸出援手。
“没事的,阿竹,没事的。”她轻声安慰道。
这样剧烈的痛苦持续了一两个时辰,他紧紧抓着李微言的衣角,直到昏迷过去之前,他还能看见爱人的脸。
像是人饿了就会想吃饭一样,魔元的损伤让他一醒来就渴望着食人饮血。
但这里别说人,连野兔都没有,他不复谦谦君子的姿态,狼狈地在可以行动的范围里寻找任何可杀的活物。
在他终于嗅到活物气息的时候,他赤红的眼睛亮起来,回头却看到李微言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他。他有些慌乱无措地站起身来。“言……言儿。”
李微言又提着一个竹筒来了。
“兽血,凑合着吧。”
他犹豫地拿过竹筒,明明心里渴望得要命,可又不想在她面前展露出那副难看的姿态。偏偏她又不走,就等着他喝。
最终食欲战胜了理智,他揭开盖子,狂喜地嗜饮着筒中的兽血,他喝得满嘴猩红,转头看到李微言看着他,他几乎羞愧得要钻进地里。
他低着头,把自己嘴边的血迹小心地擦干净。
李微言就这样把他藏在后山,只有万里和攸吾知道这件事。
“这姓竹的是真不一般,能让你给他破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把他关在无名殿?”攸吾坐在屏风后的阁楼上,远眺着后山全景。
“用蜃龙骨髓把魔元除尽,然后杀了他,了结因果,让他再入轮回。”李微言盘坐在他对面。
“还是要杀啊……倒也是,你要是不杀,那才奇怪呢。不过,蜃龙骨髓……那可是武神殿拷问罪犯的玩意儿,你也真舍得你那小情郎受这种罪。要换我,还不如你一刀把我劈了。”
“我以前为了驱除魔气试着喝过,其实也还可以。”李微言挑眉。
“你居然还喝过,哕,你,你真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