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往前一步,将妻子挡在了身后。
“大人若是要缉拿凶犯,便将我一同拿下吧。”
他的夫人是妖,吃人?可他认识的夫人,是与他结发白首,一生不移的人。
连夫人自己都没想到夫君会这样果断坚决地护她,那双望向夫君的眼睛,怔怔的,掉下眼泪来。
凌峰的体格大了叶祁一大圈,叶祁对上凌峰那双凶悍的豹眼,虽然犯怵,但心中暗自为自己打气,至少面上气势不输人。“请大庄主不要阻碍抓捕。”
李微言见到这种场面,有些失望却也意料之中地“啧”了一声,摇了摇扇子。她担心过的事情果然成真了。
凌峰在公道和护短之间选择了护短。
今日如果只有叶祁在这,就算他能逼出大夫人的真面目,也断然不可能将人抓回去,甚至他自己都可能交代在这——大庄主是断然不会让活口把这事儿传扬出去的。
这样的时刻,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盯着冲突中央,只有二庄主的目光却落在那个死而复生的大夫身上。
大夫也望向他。
视线相接,他也不避,眉眼弯弯地,带着笑意。
大夫把目光移开了。
“郎君……莫要为我做了错事。”大夫人牵着凌峰的袖子,摇了摇头。
“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成亲之时我便说过,要护你一生无虞。”
叶祁压下眉头,准备拔刀。
李微言打了个哈欠。“夫妻一体,这说法倒是准确。叶小弟啊,我看你也不必把人拘回去了。”
众人的视线又落回了李微言身上。
“李大夫,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叶祁一脸困惑。
李微言指了指凌峰和他的夫人:“你看大庄主这样子,分明是要赖皮,无论如何不可能让你把他夫人带走了。你双拳难敌四手,硬上也打不过,在下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反正庄主夫人杀了人,背上了因果,她命长倒是不怕,只不过夫妻一体,大庄主区区数十载寿数,算一算……应该是受不住这个果报的。庄主夫人不愿伏法了结也好,放那不管,过几年大庄主也就被连累着早夭了。
说不准飞云庄的气运也会因为这么多人命压着而衰败,到时候飞云庄群龙无首的,你带几个人把内庄围了,抓人不是更轻松?”
李微言是懂怎么戳人心窝子的。
此话一出,莫说是凌峰夫妇,便是周围的族老也都变了脸色。
“你看,你动不动手,这个庄子都是要遭重的,叶小弟不必死磕个你死我活。”李微言笑眯眯的,然后目光移向二庄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既然这边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你了。”
手中折扇抬起,随后轻轻一压,凌琊脚下立时飞出数十道锁链将他困锁在原地,锁链上密布着金色符纹。叶祁原本设的刀阵之中,凭空又浮现出七十二道银白色剑意,密密麻麻地平铺在天空中,剑尖直指被锁得严严实实的凌琊。
这场面神通,可比叶祁的刀阵看起来吓人多了,就好像无数把兵器悬在自己头上随时会掉下来似的,阵中的族老仆役都惊恐地往边上躲,叶祁抬头看着这一片在他毫无所觉地情况下出现在刀阵中的剑阵,人都傻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困阵中央的凌琊被锁链困住,脸上却并无什么惊恐或者恼怒的神情,而是颇有些无奈的笑意。“抓我一人,何以要动用这样大的阵仗啊……夫人?”
李微言合上扇子,歪着脑袋。“这不是怕夫君又跑了么,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夫人?夫君?
这下别说是叶祁,连凌峰和大夫人都诧异而错愕了。
尤其是大夫人,她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了看凌琊,又看了看李微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那种错愕又变成了惊恐,那是比被李微言拆穿、被叶祁缉拿更甚的惊恐。
但已经没人注意到她的表情了。
叶祁已经不知道是先震撼于李微言这强悍的法术,还是震撼于她跟二庄主是夫妻关系并且还要抓他……
在李微言面前的凌二庄主,与平日里那个寡言的书蠹全然不似一人,就好像春日化雪似的,哪怕被捆得严严实实,脸上笑意也不曾褪去半分。
而且那定然不是什么掩饰出来的笑,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欣喜和爱意,然后从那双含情的眼里溢出来。
“所以夫君是选择束手就擒呢,还是被我揍一顿,然后拖回去?”
对方满溢的爱意被李大夫无情的打了回去。
凌琊丝毫不感到恼火或者失望,仍然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李微言的手搭在漆黑的刀柄上,下一刻,闪着寒光的黑刃便已搭在了他的项上,她眨了眨眼。“你觉得呢?”
李大夫平日里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长相平平无奇,气质也不出挑,平日里笑得温温和和的,脾气也很好。看起来全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好脾气的大夫。
这样一个行走江湖的大夫,会点奇门遁甲,有点心眼,跟朝廷有点关系,甚至跟飞云庄二庄主是夫妻……这些都算不上什么特别让人惊讶的事情。
但在那把黑刀出鞘的瞬间,那副温和亲切的壳子却瞬间变得冷硬而肃杀起来。旁观者甚至无法分辨出这是从她身上散发的杀意,还是那把黑刀上的煞气。
凌琊仍是温温柔柔地笑着。
“我倒是想与夫人一道走了,只可惜……现在怕是走不脱了。”
李微言眯着眼睛,刚要质问便敏锐地感到空气的变化。她立刻抬头看去。
叶祁的刀阵散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大的,笼罩着整个飞云庄的淡白色的结界。
锁链困阵中的凌琊耸了耸肩,轻声笑道:“现在,夫人可是与我困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