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好好想想,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卖饼的?”李微言嚼着酸饼,好像浑然不知味。
“我当然是……!”叶祁正气势汹汹地想回应,但说到这里却卡壳了。
对啊,他……什么时候开始卖饼的?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李微言放下饼,笑了笑。“叶小弟,你根本就不会做饼啊。”
她撂下这句话就走了,只留下叶祁在院里发呆。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卖饼的?
饼……又是怎么做的?
叶祁再也没有了睡意,连夜和面起面,可他越发努力地想要注意和面要放多少水,面团要怎么发,怎么揪,怎么擀时,这些平时水到渠成的工序,此刻竟连一步都做不对。
他惊恐又慌乱地倚着灶台坐在地上。
『叶小弟,你根本就不会做饼啊。』
李微言的话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
叶祁惊惶地盯着自己的手,那双干净却有着刀茧的手。他不会做饼……那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李微言最后还是去偷飞云庄的厨房了,结果吃得满嘴饼渣被巡夜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凌长风找了半夜失踪的夫人,慌得以为她走了,心几乎都快要跳出来了,然后就有侍卫通报庄主夫人在厨房。
他松了口气,然后急忙去厨房寻夫人。等到了厨房,只见他夫人嘴里塞着厨子刚刚新做的狮子头,腮帮子鼓得像只花栗鼠。
凌长风忍不住笑了一声,让厨子给他也乘一份。
他其实没怎么吃,只是坐在那看着李微言吃。好像只要看着她,他的惊惶和忧虑就烟消云散了。
或许是心有余悸,第二天凌长风抽了一整天的时间陪在她身边。
李微言叫了一艘小船,要带着凌长风去湖中央钓鱼,钓了半天,一口也没有,耐心消磨殆尽的李某人就打算直接跳下水把鱼挂在钩子上。凌长风按了好半天才把她给按住,接过鱼竿替她钓鱼。
凌长风倒是钓上两条大鱼,李微言抢过大花鲢,脸上笑得好像这鱼是她自己钓上来的似的。她提着大鱼招摇过市,走过一个巷口时却突然怔住。
叶祁依然挑着扁担叫卖着。
巷口贴着的天师像闭着眼睛。
李微言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直到回到内庄,她也没再说话。
“今天……做鲫鱼豆腐汤,怎么样?”
李微言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随你。”
李微言等了一天,等到天都黑透了,尤不凡也没有来辞行,那碗鲫鱼豆腐汤她也没有喝。
当晚,凌大庄主在自己的卧房前吃了闭门羹,不得不在书房将就一晚上。早上再去寻夫人,夫人已经出门了,连一面都没见上。
『夫人可真是喜怒无常啊』大家想。
此刻飞云庄偏僻的院子里,李微言被拉着与尤不凡叶祁二人围坐在一个小小的厨房里。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先说。”
“我先说。”
“那你先说。”
“那你先说。”
李微言摸了摸下巴,“还是不凡先说吧,昨天什么情况。”
尤不凡正襟危坐。
“昨日我本想一清早便与凌庄主告辞,但是不知怎的,一觉醒来就将这事儿忘记了。直到晌午,才又想起司长前夜所说,深觉此事蹊跷,越想越不对劲。我竟想不起为何事出差,也想不起在飞云庄待了几日。
我就先到了飞云庄外探查,结果却发现此地根本无法离开。无论往哪边走,最后都会回到飞云庄附近,就好像中了迷障一般。可我又全然感觉不到任何妖气法力……
我去问其他的飞云庄百姓出庄之事,但他们却丝毫感觉不到诡异,若非是遇到叶祁小哥,我恐怕要以为只有我一人不正常了。”
叶祁猛点头:“我也是!几乎以为是自己发梦了!此地诡异唯有刻意去思考,才能感觉到。寻常百姓,根本毫无察觉。前夜夫人说我不会做饼,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之双手,不似农人,不事农桑,却有刀茧,应是武人。
在下思索一夜,才记起我根本不是什么卖饼的小贩,我的武艺是兄长所授,我乃是除妖司的刑探。可为何身处此地我却依然毫无头绪。 ”
“等等,你是除妖司刑探?”尤不凡转头问道。
叶祁又点了点头。
“我也是除妖司中人。”
叶祁瞪大了眼睛。
“这位是除妖司初代司长,李微言。”
叶祁的瞳孔地震。
这一屋子坐了仨除妖司出身的人。
李微言很想告诉尤不凡其实你现在已经不是除妖司的人了,但鉴于她的语气相当自信,现在也不是适合戳破的时候,李微言就闭嘴了。
“你莫哄我!初代司长乃是天师!是上仙!她怎么会是……”叶祁的视线在尤不凡和李微言身上来回转。
李微言有点挫败。“我不像吗?”
叶祁看了看贴在墙头的闭目天师像,再看了看她,然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以貌取人!大谬!”尤不凡斥道。
尤不凡不愧是当了几十年司长的人,叶祁被她的气场震住了,缩了缩脑袋。
“咳咳,总之,二位算是都醒了,于情于理,除妖司也不能置身事外是吧。”李微言打了个圆场。
“嗯……总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破了这个幻境。”尤不凡蹙起眉头。
“我纠正一下。”李微言补充道:“这里不是什么幻境,是货真价实的飞云庄——这里的一砖一瓦,乃至于人,应该都是真的。”
面前的两人沉默了。
事件的性质突然严重了几个层级。
三人在小屋里密谋要造凌长风的反,万里则在外边放哨确保不被监视。
万里有点搞不明白凌长风为什么要把大家困在幻梦里,想要和大人在一起生活的话,大人是很乐意的呀,没有必要使这样的手段。
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吗?
李微言回到内庄的时候,凌长风依然是耐心又温柔地等着她,丝毫没有因为她刻意的冷落而消退半分。
她观察着这个她认识了几百年的男子,她也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他不惜不择手段也要将她留在这个幻梦里?
人们沉溺于梦中,大多是因为不想面对梦外的世界。难道在梦外,他们无法相守吗?
可又为何要牵扯上无辜者呢?
阿竹不是会伤及无辜的人,但李微言并不那么确定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阿竹。
其实破解这个幻梦说简单也很简单,她现在把刀架在凌长风脖子上,或者把刀架在她自己脖子上。
可她还是想听他自己说。
“长风,我想回家看看。”李微言坐在廊下,盯着院中的一丛竹子发呆。
凌长风为她披上一件大衣,也缓缓坐了下来。“夫人不就在家里吗?”
“不是这里。”李微言仍盯着那丛竹子。“我想回竹庐看看。”
凌长风循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丛竹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最近庄里的生意很忙,等到闲时,我与夫人一起回去。”
“可我明天就想去。”
凌长风沉默了片刻,目光沉默又温柔地望着她。
“好,那就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