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缺说,我在想事后把你们灭口的先后顺序。
“哈哈哈小白你真会开玩笑。那我是第几个?”
李不缺灰白的眼睛很平静地看着他:“最后一个。”
“嘿嘿,是因为小白舍不得杀我?”
“因为你最弱。”
“……能别这么伤人吗?”
青玄子与阳无极看着舆图,似乎因为路线而产生了些争执。阳无极掐着腰,余光扫到正在不远处发呆的李不缺。“喂!你领的路该不会是假的吧!绕我们玩儿是不是?!”
李不缺白了他一眼。“看我不爽就自己去找啊。”
“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来啊。”
眼看两人又要茬起来,青玄子赶忙来打圆场。“大家是同伴,应该少些猜忌争斗才是。”
“阿弥陀佛,青玄子道长说的甚是,两位施主……”
两人同时背过脸,切了一声。
白渊端坐在石桌边饮茶,嘴角忍不住挂上笑意。沈晏问他为何发笑,他压了压杯盖,目光看向互看不对付的二人。“沈大人不觉得,他们两个挺像的吗?”
“啊?”沈晏看了看瘦巴巴的李不缺,又看了看肌肉看起来能徒手捏碎石头的阳无极,困惑地歪过了头。
李不缺其实没有故意给他们领错路,但……明明是按照记忆寻的路,却始终不见血煞所在之地的痕迹。即便阳无极没来骂她,她也很郁闷了。
趁着半夜众人休息,李不缺牵着狗独自去寻路。李大黄因为能跟主人一起出来遛弯,高兴地直摇尾巴。
明亮的月色让地面有些发白,她静下心来将自己代入三眼道人的记忆。皎洁的月色让她感觉到有一丝异样,她抬头看去,天上的圆月未满。
李不缺灰白的眸子盯着月亮,豁然开朗。“是满月,满月之夜。”
满月之夜,那条真正的路才会出现。
她有点兴奋,然后又很快冷却下来。她回头看了看青玄子他们所在的方向,心中忽然生出来甩掉他们单干的想法。
李不缺摸到腰间的一把刀,云鹤老头那张脸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她不爽地暗骂一句:“欠你一个人情可真特娘难还。”
她带着李大黄回到了营地,却远远见着营地里有两个亮点,靠近一看,居然是白渊的眼睛。他没有点灯,似乎已经坐在那等她很久了。
“你回来了。”白渊的眸子近看便不亮了,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对李不缺的回归并不意外。
李不缺栓好狗,上下看他。“你怎么没睡?”
“狐狸习惯夜行。”他本就美得叫人心惊的脸,在月色下更为动人。
倒是个合理的理由。“你发现我走了,就不担心我一去不回?”
白渊笑了笑。“那是你的自由。”
这位白渊君,当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完美得不得了的君子。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李不缺走过去。
“请讲。”
“你为什么会同意加入这个队伍?”
白渊家财万贯,修为不凡,与人间的道长都有交往,自是不需来这冒生命危险。
“白姑娘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白渊那双漂亮眼睛里偶尔会出现这般一闪而过的狡黠。
“假话怎讲,真话又怎讲。”李不缺生出些兴趣,坐到他对面。
“假话是,魁煞出世,我这般在人间讨生活的人,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真话呢?”
“真话则是……因为有趣。”
『因为有趣』。这个理由可不像一个标准的君子会说的,但确实会是一个狐仙说的。
“你呢?”白渊反问她。
李不缺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也在想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得杀他。”她最终这样说道。
白渊其实早已经知道她姓甚名谁,过往人生——这世上没有春意楼查不出来的东西,更何况是一个特征极为明显,又有些特别名声的魔修呢?
可如果没有亲眼见过李不缺,只是从她所做的事情来看,很容易想象出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但正是因此,他才更加困惑,那些二娘子送来的消息,一页一页翻过去时,他既惊叹于二娘子情报网之细密,同时又几乎遍体生寒。
是了,一个经历过那些事情的少年,怎么会不变成疯子呢?甚至白渊设身处地将自己放在那样的境遇中,也很难不变成一个疯子。
但李不缺是一个疯子吗?在白渊看来,她只是有些迟钝,因为迟钝,所以平时看起来好像看到什么都很平静。但她如果真的是个迟钝的正常人,『白无常』这个名号就不会出现了。
在遇到李不缺之前,白渊是从来不信有人生来就被注定要去做什么的。不是那种冥冥之中的命运,而是非常明确的,无论他这一生遭遇了什么,做出了怎样南辕北辙的选择,最终他都选择会去做那件事。
这世上,真有为了斩妖除魔而生的人?
或许她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自觉,可却确确实实地走在了这样一条路上。
天亮得很早,李不缺起得却很迟,沈晏来问她何时出发,她半睁开一只眼睛,说道:“后天晚上。”然后就又抱着狗睡了过去。
阳无极觉得她是在耍他们,又想去把她拎出来揍,向来不掺和争斗的白渊却突然出声阻拦。
“真人,便依她吧。”
李不缺睡了好长一觉,等到夕阳渐落才慢悠悠地从车厢里爬出来,然后扒拉扒拉行李,掏出两块干饼子,就着水咽下去。
营地里只有青玄子和明心和尚在闭目修炼,其他人不知哪去了。李不缺绕着营地走了几圈,从草丛里逮到一只溜光水滑的白狐狸。狐狸落到她手里倒也不挣扎,只是嘤嘤两声。
她摸摸狐狸身上柔软蓬松的皮毛,又看着它漂亮的蓝眼睛,打消了拿它当晚饭的想法,然后把狐狸揣进怀里,高高兴兴地回车厢旁边扒拉行李,把行李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到两块肉脯。
一块给了大黄,一块给了狐狸。
她决定要养这只狐狸,它又可爱又乖巧,一身雪白皮毛松软极了,比糯米糕还要松软。她举着狐狸,想着给它取个名儿。“你这么白,就叫小白吧……不对,我才是小白。嗯……这么软,就叫你糯米糕!糯米糕!”
李大黄看着被李不缺举起来的白狐狸,急切又委屈地呜呜叫着在李不缺脚下转圈。
然后李不缺放下狐狸,深呼吸,然后举起李大黄:“李大黄!好看!乖狗!”
它就又傻乐起来了。
白狐舔了舔爪子,似乎对笨狗的争宠毫不在意。
晚上李不缺抱着狐狸睡觉,李大黄试图把狐狸拱出去,但并不成功,只能委曲求全地把脑袋钻到李不缺胳膊底下,跟狐狸共享一个怀抱。
养了狐狸的李不缺像是拥有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爱不释手,又是顶在脑袋上,又是环在脖子上,上下其手恨不得把狐狸脑袋都摸秃了。
平时最爱找李不缺的麻烦的阳无极,看到李不缺撸狐狸时竟然难得地沉默了。
青玄子也沉默了。
等到晚上,满月升起,李不缺准备收拾出发了,她怀里揣着狐狸,然后环顾四周,觉得好像缺了一个人。
“白渊呢?”她问沈晏。
沈晏摇了摇头。
青玄子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狐狸,神情有些复杂。“我们先走吧。”
沈晏很奇怪:“不等那位白公子吗?”
“他……”
李不缺怀里的白狐狸跳了出来,转了个身现出人形。
李不缺傻了,整个人木在那。
白渊笑起来。“小白姑娘,走吧。”
她僵硬地低头看了看李大黄,又抬头看了看白渊。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想用遁地术脱身。
李不缺脸上因为僵硬而看起来面无表情,反倒让青玄子暗自感叹小白道友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一路,李不缺都异常的安静,哪怕是月光之下显现出与之前全然不同的道路,众人惊叹之时,李不缺还是沉默地牵着狗。
糯米糕大变活人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在众人歇脚的时候,李不缺蹲在旁边抓着李大黄的狗头讲悄悄话。虽然她觉得别人应该都听不见,但其实除了沈晏之外都听见了。
“大黄啊你可千万不要变成人啊……”
青玄子捏了捏脸颊让自己尽量别笑出来,连阳无极脸颊都有点抽搐了。几人看向当事狐,他的表情倒是相当平静,像是没听见一样。
李不缺正蹲在那碎碎念,突然有人影自不远处狼狈奔来。
她一嗅鼻子,立刻警惕起来。
是魔修。
那人影逐渐接近,来者却是个满脸惊恐的妇女。她跌跌撞撞地跑着,一步三回头,好像是害怕什么东西追上自己。她看到李不缺一行人,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大喊起来:“救命,救命啊!”
妇女被石子绊得摔在众人面前,沈晏立刻就去扶她。“大娘,怎么了?”
“怪物,怪物在后面!在后面的山坳!”
沈晏看向路的尽头,正要拔刀警戒,突然间,一把银色飞刀自身后掷出,稳稳地插在那妇人的脑袋上。
妇人登时毙命,眼睛睁得极大。